已经决定了再无瓜葛,何必再牵扯不清。
等不见人出来,吴守忠哭得愈发卖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阖宫上下全看得目瞪口呆的。
“吴总管,我们娘娘说了,像今天这事,不必来告知了,娘娘不想知道,更不想管。吴总管请回吧。”碧春表现分外冷淡,完毕,不管吴守忠如何,直接掀帘子走人。
吴守忠面子上火辣辣的,然为了杜阙的心,索性豁出老脸来跪到殿门口,边伸长脖子往竹帘子里探看,边苦求:“娘娘,陛下又不肯吃饭喝水,也不肯让人查看伤口换药,袍子都被血打红了一大片,可想而知底下的伤还有多耸人……娘娘,您菩萨心肠,就去劝一劝陛下吧……奴才求您了!”
一帘之隔的元月神容冷漠,眼皮半抬,问:“是你自作主张跑来我这儿说情的,还是陛下托你来的?”
吴守忠暗喜,忙答话:“陛下叫奴才别多管闲事,可陛下身子骨都那样了,哪还禁得起这番折腾……奴才放心不下,只有冒险来央请您去开解开解陛下。”
元月登时了然,直爽道:“劳烦吴总管转告陛下,他不吃饭、不换药,到头来受苦受痛的人是他,跟我不相干,我也犯不着去劝。我有些乏了,吴总管请自便吧。”
言罢,和衣而卧,再不理那些纷纷扰扰。
吴守忠心怀不甘,顶着大太阳直挺挺跪了小一个时辰,总算等出来一个人,一仰头,脸顿时垮了下来。
“吴总管,回去吧,娘娘说过的话不会反悔的,你硬在这等,也是徒劳。”碧春叹了口气,发自内心规劝。
新帝登基大半年,皇后的性子吴守忠也摸出点门路来,说一不二、刚烈直爽、软硬不吃。如碧春所言,哪怕坚持到明儿,依旧空无一用。于是扶着墙颤颤巍巍起来,掸掸裤腿上的灰,懊丧回太极宫磨嘴皮子去了。
人走不多时,元月悠然睁眼,碧春正拿着一把蒲扇立在窗户下赶苍蝇呢。
“几时走的?”瞄了下门帘外,空无一人,遂问。
碧春道:“刚走没一阵。腿都跪直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在前面背着,一个在后面兜着,这才勉为其难送回去。”
这番描述极有画面感,引得元月嘴角一抽。
“娘娘,您真不准备去看看陛下吗?”碧春眼快,捕捉到了她极力隐忍的微表情,方敢翻出来再问上一回。
歇了中觉,从头到脚的疲乏消退了大半,元月现在心情不错,顺着提问表明内心所想:“根本不是多余去看一眼的事。去了就免不了温声细语开导一通,成了也罢,不成第二日还得去;第二日没用,还有第三日、第四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快刀斩乱麻。”
“陛下是个明白人,上次因为我险些命丧黄泉,抛下国事不闻不问,而今大费周折醒了,料想不会再做昏庸之举了。他只是一时放不下、想不开,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冷静的。”
杜阙言而有信,说好放手,自然不会食言。
不管任何时候,她都深信不疑。
经此一遭,碧春成熟了不少,至少这篇话是听懂了的。
“那娘娘您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奴婢?奴婢不如丽萝心灵手巧,也不如缀锦姐姐稳重大方,但奴婢也并非一无是处,奴婢……奴婢……”冥思苦想半晌,竟一个长处也举不上来,这让碧春非常羞愧,渐渐埋低了头。
元月觉得好笑,问她:“好几年没回家,你不想家吗?干什么只追着我?莫非在你心目中,我一个认识了不到两年的人,倒比生你养你的家人还要亲近?”
碧春头放得更低了,声音也闷闷的:“奴婢的爹娘单疼奴婢弟弟,弟弟没钱去学堂,先把大姐许配给了邻村卖猪肉的;弟弟上学打伤了人闯了祸没钱赔给人家,又把二姐说给镇上的一个老头子做小妾;奴婢看不过去,跟家里大吵了一架,爹娘一怒之下便托人以三两银子的价格将奴婢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见奴婢干活儿勤快,年纪又小,于是辗转几个地方,最后将奴婢卖进了宫里。”
她用手背飞快在脸上抹了把,继续说:“奴婢听说宫女们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可奴婢却不愿意出去。那个家,是弟弟的家;爹娘,是弟弟的爹娘……不是奴婢的。”
话到这儿,她仰起头,两泪汪汪看着元月:“娘娘,求您,带上奴婢吧……奴婢笨手笨脚,可对您一片赤诚,绝不敢有背叛之心。娘娘,奴婢给您磕头,”说着,猛倒地用力叩头,震得地板咣咣响,“求您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