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娘如今也不过四五十岁年纪,不该这般苍老才是。
“谁啊?”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我,阿鸢。”多年不曾相见,心里难免紧张,但是这种紧张不是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兴奋与期盼,只是单纯的紧张,像是见一个与自己有牵扯的陌生人。
院内的人在听到她的名字后,明显加快了脚步,程鸢甚至能听到对方的气息也变得急迫起来。
门闩落下,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多年做暗卫的习惯让她本能地先扫视了一遍院子,简陋得一眼就能扫干净,而后视线迅速落到开门的妇人身上。
对方身形佝偻,白发婆娑,面容苍老,颤巍巍的身子宛若风中之烛。
分明在她的印象里,娘亲是一个很康健的人。
“真是阿鸢回来了!”娘亲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去拉她的手,“是我的阿鸢回来了……”
程鸢有些不能接受娘亲老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双苍老干瘪的手甚至比她常年练剑的手还要粗糙,良久,才从喉中挤出一个字来:“娘……”
“哎,哎……”对方忙不迭地应着,拉着她的手哭,口中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
街坊邻居瞧见了,纷纷往这边看来。
程鸢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便携着娘亲的手往里走:“我们进去说话吧。”
柳华提着礼物与她们母子一起进了院子,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关上了大门。
穿过院子,入了堂屋,程鸢又打量了一番,偌大的房屋中,摆设少得可怜,就连桌椅板凳也已老旧不堪,娘亲寻了两个稍微结实些的给她和柳华坐……
柳华没坐,将凳子让给了老人,自己拿了一个快要散架的凳子,勉强坐着。
程鸢的眉头一直皱着,问娘亲:“我这些年寄来的钱,家里没收到么?”
娘亲面露尴尬之色:“你每三个月寄一次,我都收到了。”
“那怎的还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只她三个月的月俸,便抵得上村里百姓一家人几乎一年的地里盈收,她给自己留的很少,九成多都寄了回来,若是精打细算的用,家里早该是村
里的富户才是。
娘亲听她这样问,便呜咽地哭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爹爹和弟弟呢?”她问,“弟弟应该早就成家了吧,怎的不与你们住在一起?”
“你爹爹和弟弟……早就不在了……”娘亲边哭,边与她说了这些年的事情。
原来在她被调去另一处隐蔽的暗卫营后,她的弟弟被村中恶霸欺负,跌入水中溺亡,爹爹去找恶霸一家讨说法,被他们失手打死。
那恶霸一家与县令有些亲戚关系,将罪责推到家中小厮身上,不久之后就搬离了这里。
家中便只剩下娘亲和妹妹相依为命,还险些被大伯家吃了绝户,家中积蓄被人抢去,只留下这么一座空宅子。
前两年妹妹也嫁了人。她嫁得不好,对方是个赌徒,当初就是摸清了她们家每三个月会有一笔不菲的银子进账,才会装成良人模样将妹妹哄骗了去。
两人成亲之后不久,对方便露出了真面目,逼得妹妹时常回娘家拿钱,若有不从便拳脚相加。
妹妹也是被打怕了,只能回来找娘亲要钱,于是这两年程鸢寄回来的钱,全都尽数进了那赌徒的钱袋。
母女俩这一肚子的冤屈没处诉说,村里那些恃强凌弱的都欺负她们家没有倚靠,只有一个按时寄钱回来的大女儿,却常年不归家。
程鸢听得心中绞痛,她想问她们为何不告诉她,却又想到这些年她对亲情愈发淡漠,老家寄来的家书她从来不看。
她们应该早就写信告诉她了,只是她没有拆开那些信罢了。
却没有想到原来爹爹和弟弟早就不在了,原来母亲和妹妹竟然过得这般凄惨。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问娘亲:“那恶霸一家,现居何处?”
娘亲看出她要报仇的心思,忙按着她的手道:“阿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莫要招惹是非了。他们背后有人,咱们斗不过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合该双倍偿还才是……”
娘亲还是不敢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和居处,柳华提醒他,既然当时闹到了县衙,县衙里肯定会有记录,去查一查,一定能找到。
程鸢安抚娘亲:“等我把这里的事情了却,就带你和妹妹去京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说完,连水也没喝,便与柳华一起出了门。
他们去了县衙,程鸢并不打算明目张胆地去查,既然娘亲说那恶霸一家与县令有关系,她若惊动了县衙,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