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坚带来接应的队伍,很快抵达了客栈。
听完军务汇报,又考虑到之前祈素教的偷袭行刺,萧劭身体稍稍恢复,便决定连夜出发、尽快赶往凉州。当中涉及到的诸多顾虑与考量,阿渺是在路上方才逐渐知晓了解清楚。
正如嬿婉所说,北疆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北有兵强马壮的柔然,西有坐拥二十万精兵的周孝义。几个月前萧劭初访凉州,因为双方在条件上的拉锯、最终只和周孝义达成了暂且休战的约定。
而眼下南朝陆元恒眼伤痊愈,据传已纠集了八十万大军,分两路攻打洛阳与建业。单靠留守江北一带的五万北兵,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萧劭若想要尽快调遣北疆的援军南下,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跟周孝义达成盟约!
政务上巨大的压力,迫使萧劭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难题上,一路上都在跟尉迟坚等人商讨对策。阿渺则和嬿婉打马跟行在队伍后方,因为赶路匆忙,也没有多少工夫交谈。兄妹俩之前争执的那些话题,亦因此暂时搁置。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驶抵了凉州的主城西平。
驿馆的官员上次已和萧劭等人熟识,将众人请入馆内、各做安排,少顷,安平王府内就有人前来通传,说周孝义在府中设下酒宴,恭请魏王一行赏光赴邀。
和尉迟坚同来的将领郭玄明,闻言有些担心,对萧劭道:“上次来凉州跟周孝义谈得并不算愉快,今次明知我们有求,却突然这般殷勤,该不会……是想搞一出鸿门宴吧?”
萧劭沉吟片刻,神色泰然,“此时杀我对他并无好处,倒是有可能想趁机为难一番、出一口怨气。若是如此,我受下便是。”
他让尉迟坚安排下接应的部署,带着阿渺等人,登车去了周孝义所居的安平王府。
周孝义出身中原末等士族,祖上靠着军功起家,原本一直是为齐国戍守北方边境、抵御柔然的护国将军,到了周孝义这一代,更是被萧景濂封为了凉州都督。但之后因为朝廷与主君的昏庸,边关地方官员贪残无度、贿赂公行,导致关中灾民年年被侵吞赈济,周孝义所管辖的凉州境内百姓生活亦是苦不堪言。
一开始小范围内的暴动,逐渐扩散成规模更大的兵变,到了最后,周孝义索性顺应天命民意,举兵起义,发布讨帝檄文,叛出了大齐。
叛离之后,他没有采纳麾下将领的建议称帝,而是选择了以安平王的名号,统治一方。如今所居的安平王府,其实也就是从前的都督府,武将风格明显,窗牗门户亦俱是简单。
萧劭一行被府中管事引领着,穿过前院宽大的练兵场,沿着侧廊,行至宴客正厅。
正厅周围的庭院与高台稍显华丽,阶侧两边各立着一座双目圆睁、龇牙咆哮的青铜狮兽,甲胄齐整的凉州士兵沿阶而立,姿态肃穆戒备。
入到正厅,只见堂内已坐下了不少人。当中主位之上,一身褐色锦袍的周孝义手握酒盏,正与左右宾客觥筹交错。见到萧劭入内,他迟疑一瞬,起身将萧劭携手引于身侧,临案而坐,笑道:
“适才我正与颜将军说,上次魏王殿下来凉州,还不曾尝过我西北的烈酒。此番来得正好,刚好赶上一批好酒出窖!”
郭玄明与同行而来的阿渺和嬿婉,也被引入了宴厅。郭玄明上一次便跟着萧劭来过凉州,倒也并不拘谨,上前拜见行礼道:
“安平王。”
跟在他后面的嬿婉,却腰身挺得笔直,颇有些紧绷踌躇。
她父亲安锡岳与凉州交战九年,期间战死的风闾城将士不计其数,且周孝义是齐国的叛臣、而她却是萧喜亲封的郡主,要她拜见周孝义不难,但要她也像郭玄明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王,她可有些不情愿。
这时,堂内诸人也注意到了嬿婉与阿渺这两名女客,见两人虽然穿着骑马疾行的简单衣装,却各自气质不凡、相貌出众。
周孝义抬眼看见阿渺,问萧劭道:“这位是……”
萧劭道:“舍妹越阳长公主。”
阿渺上前敛衽,神态和顺:“久闻安平王威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周孝义年约五十左右,皮肤黝黑、络腮长胡,盯着阿渺细细打量一番,似是若有所思,吩咐道:“快请长公主入座。”
嬿婉心中虽有不甘,但见阿渺都称对方为安平王,也无可奈何,迅速也上前见了礼,随后入座。
堂上众人听闻安锡岳的女儿也来了,纷纷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嬿婉心中气恼,不觉有些后悔不该强扭着萧劭跟来,取过案上酒盏自斟一杯,垂首啜着。
周孝义清了清喉咙,对萧劭道:“既然魏王殿下带着女客,那我们也不讲究了。”回头看了眼主位侧面的纱帘,唤道:“音绮,你也出来罢。去拜见一下长公主。”
帘后有一少女轻声而应,紧接着撩帘而出,先是举止温婉地朝着萧劭敛衽行礼、抬眼间眉目含羞蕴悦,然后款款地走去了阿渺的案旁。
“见过长公主殿下。”
嬿婉比阿渺更先抬头,见那周音绮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秀气柔美,丝毫不像她那络腮胡子老爹,当即便有些心下发堵。
阿渺挪了挪身子,让音绮坐到自己身边,“周姑娘快请坐。”
刚才音绮撩帘的一刹,她恍惚看见里面还坐着个女子,猜测或许是周孝义的夫人,心中暗忖这周孝义不让夫人出来相见,却偏偏唤来了云英未嫁的女儿,足见想将音绮许给五哥的意图不曾打消。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嬿婉一眼,对音绮笑道:“我和嬿婉都是第一次来凉州,不知这里有哪些特色的美食,烦请周姑娘推荐一二。”
周音绮性情娴静,阿渺问她什么、就恭敬地回答什么,轻声细语地介绍起本地的菜肴美食。
而主位之上,周孝义不断与萧劭推杯换盏,又叫来几名侍卫进到大堂,持舞木剑、比武助兴。
嬿婉听音绮婉婉转转地细数着菜名,心中烦闷愈盛,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说的那什么苦豆子,案上又没有,单听你描述了半天,还不是不知道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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