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叫他起来,黑衣人出神地望着他,像是在确认这个少年的决心,又像是在怀念什么。
他不说话,常六就一直用力地磕着头,半晌,直到眼前都见了血光,那人才制止道:“行了,随我来。”
晕头转向地直起身,常六才发觉,他们已不在茶楼中了。
那是片空无人烟的树林,黑衣人背着手,又一次问:“无论如何?”
常六擦了擦额头,深吸口气,决绝道:“无论如何。”
“即便是死?”
“只要能让我亲手报仇,杀死那个结丹老祖,灭了徐家,我愿一死了之!”
“会很痛苦。”黑衣人忽然道,“你将变得不再是你,像一具行尸走肉。那种感觉,比死、甚至比仇恨更可怕。这样,你也愿意?”
常六道:“我愿意。”
“那好……但愿,你不要后悔。”
“……他后悔了么?”谢征问。
应常六一怔,手指一拧,像是要开扇。
可今日他并未带着那副惯用的折扇,只能摸摸下巴,答道:“不好说。”
“他的无知无畏,换来的是飞快进境的修为。不到十年,便爬到了结丹期。”
“突破后,他第一时间去打听了那个老祖的消息,杀死了他,还有当年筹谋了灭族常氏的所有徐家人。”
“报仇,自然是很痛快的。可代价,自然也是很沉重的。”应常六没有谈及究竟是何代价,开了个玩笑,“大概只有和选了放弃报仇的另一个常六聊聊,才知道后不后悔吧。”
“谢道友,”他又问,“在你眼里,应常六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征如实道:“轻佻,油滑,不正经。”
“印象这般差吗,看出来你不待见我了。”应常六悻悻摸了摸鼻尖,谢征又瞥了他一眼:“今晚除外。”
“……是吗。”他闭上眼,苦笑道,“其实我并非是那副样子。好像也不是这副样子。”
应常六捧起酒坛,将里头的最后一点酒液饮尽,抹了抹嘴,忽而大笑。
笑完,又泪流满面,仰头质问:“我……我啊!究竟该是何模样来着?”
谢征无言。
等发完疯,应常六解下腰间争命,叹了口气。
“多谢你愿意陪我一程,谢道友。”他问,“有明净珠在,你师弟……傅仪景,他会好吧?”
见人轻轻颔首,他露出一抹复杂又释然的神情,将手里的争命剑掷入湖中。
那圈涟漪缓缓散去,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谢征,说:“我要走了。”
看到谢征眸中异色,应常六失笑:“想什么呢,没死。我是说,我要先一步离开这里。”
“听闻小明光还睡着,帮我和他带句话吧,就说……”
“再见面,别被我吓一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