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也骑马护送马车,沈括便与那狄青一起坐马车走。
他数月前见过狄青,狄青不认得他。起初一起坐在车里,颇有些尴尬,并无太多话说。狄青背上痈疽还挺严重,腰几乎完全直不起来了。
马车走在凌晨街道上,四下根本无人。远处响起钟声,那便是所谓的晨钟暮鼓声,也是城门开放的时刻了。
狄青倒是话不多,只是唉声叹气。他的处境已然不妙,虽然包拯能听进他的话,但是不保证官家如何想,这大宋的天下,武将若被怀疑有异心,那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沈括在一边偷偷观察,想要鼓起勇气向这位昔日战场上的杀神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是又觉得唐突,眼看再过几个街口就到大相国寺了。
“这位公子,你可是包龙图的幕宾?”狄青突然想聊几句。
“禀狄公,我只是暂时参与破案,原本想要留在京城备考,然而今年祸乱太多,官家取消了科举,我也眼看快回乡了。”
“公子还未得功名?”狄青神色一振。
“是啊。”
“哎,我其实只是一介武夫忝列高位,若身边是个有功名的,我倒是不太自在了。”
“枢相,我实乃一介布衣,我能见到上柱国是万分荣幸。”沈括没料到狄青这般谦虚,大抵如徐冲所言,在这大宋,武人确实没甚地位。
“依公子所见,这竟然是一件能破的案子?岂不是冥冥之中的恶兆?”
“禀枢相,卑职并不如此认为。”
“客星当空,都说是日月同天,可能天下有变。刚才我与包龙图谈及,他说大抵也有辽邦的诡计掺杂其中。想要趁着天文变化图谋我大宋?”
“辽邦图谋我大宋不假,然而那客星自在亿兆里外,这闪烁光芒也不知道百千年前就在路上,自然与辽邦无涉。”
“无涉?”狄青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大约在他看来这样的不祥预兆,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我想问枢相,这客星闪耀。是只有我大宋能见到,还是天下都能见到?”
“自然是天下都能见。”
“那是对我大宋的凶兆,还是对辽邦的凶兆?”
“这个……”
沈括一语似点醒了狄青,他铁青脸色缓和不少。
“枢相,若辽邦有把握在战场上打赢我大宋,自然不会搞这些把戏。”
“然而,冥冥之中总是还有些天意的吧?”
狄青又有些消沉下去。
“枢相……”
“老拙今年也只是四十七,正是该为国出力的时候,然而却生出了背疮。如今思忖,半生征讨,杀业极多,若说冥冥之中无业报,我也不敢信啊。”
“枢相……可想了解这段因果?”沈括终于等到了时机。
“因果还能现世了结?”
“我不懂因果,但是知道枢相的这段心结,心结自然可以当世消解。”
“你知道我的心结?”
“可是与怀丙师傅在扈州的事?”
沈括一语,惊住了狄青,若不是马车有顶,他当时就能站起来。
“你说怀丙师傅?你知道老拙当年杀俘的事情?”
“知道,怀丙师傅与我讲过。”
“悔不当初,不听大师劝说。我现下虽然住在佛寺里,然而夜里一闭眼,便是地狱景象。我也听闻了景福殿上浮现了地狱变相图,也不敢去看一眼。”
“怀良大师与我说过,当时指点枢相亲近佛法,并非让狄公你住在寺院里,然而却被枢相会错意了。”
“原来是这样?”狄青恍然大悟道。
“若枢相愿意道大师面前忏悔,我想心魔必可立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