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许久,兰珮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谢萧舟,认真作画的男子颀长挺拔,冷峻绝尘,气度之雍容威严难以言说。
虽然谢萧舟惯常面无表情冰块脸,但不得不承认,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兰佩莹忍不住又想起上一世,谢萧舟虽然算不上仁君,但他匡扶国家社稷与危难之中,施政恩威并施,又懂得权衡之道,不奢不靡,与民修养生息,他登基十年,大周已隐现盛世之相。
这一世,谢萧舟行事愈加老道沉稳,兰佩莹相信,岁月会再度将他雕刻成睿智冷峻的帝王。
如果他不是前世害她死于非命的人,她倒是很愿意夸他两句的。
可只要一想起死前皮焦肉炙的痛苦,兰珮莹心中浮起的些微欣赏立刻化作战栗,世间有什么事,比闻得到自己皮肉烤出的香味更令人恶心恐惧。
兰珮莹恨谢萧舟,但更她恨前世冥顽不灵的自己,毕竟火炕是
她自己跳的,明明知晓他已有母亲指定的婚约,偏要巴上去自讨无趣热脸贴冷屁股,简直像被下降头了一般。
世人皆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大约种种报应,皆是因果业报罪有应得。
近来,兰珮莹每次回想前生的事,都觉得当时嘉顺帝赐婚之时,她若是坚定拒绝,嘉顺帝必不会勉强她。可惜她当时对谢萧舟心存妄念,被赐婚简直欣喜如狂。
直到死过一次她才明白,谢萧舟便是再丰神玉朗,亦绝非她的良人,可见人若是要变得聪明,总要付出些代价,好在她今生终于醒悟了。
谢萧舟的心思根本不在梅花上,他画了许久,一枝梅花都没有画,画布上只有一道佳人倩影。
今日他特意吩咐人放了许多炭盆子,帷幄里明明不冷,兰珮莹的面色也是红润的,可她却一直在细微的颤抖着。
他还发现她宽大袖子下隐隐露出的手,或许是紧张,她的手紧攥着,握成小拳头,她的拳头那样小,白白的,像一对精致的玉雕核桃,让人想握在手心里把玩。
谢萧舟停笔,声如碎玉般清冷:“你似乎很怕孤。”
兰珮莹的掌心顿时沁出一层薄汗,她拘谨地站起来:“殿下乃真龙之子,天威宏大,臣女自然拜服。”
她这种生硬拒绝的态度,让谢萧舟的心脏难过地痛缩了一下,明明她昨日跟桑景泽站在一处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温柔地笑着站在梅树下,比枝头的梅花更美,像一幅画。
这下谢萧舟彻底画不下去了,他将狼毫放回笔架上:“你退下吧。”
“臣女告退。”
兰佩莹求之不得,她怕谢萧舟反悔,迅速福了一礼,了无生息地退了几步后,转身快步离开。
谢萧舟怔怔地站着,看着兰珮莹疾步远去,越走越快的背影,到最后她急得都跌跌撞撞了。
他的眉毛痛苦的纠结在一处,眼底是墨一般化不开的浓黑,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重获新生的她,对他连一丝情意都没有。
他错过了她当初最真最美的爱恋,他本已
娶了她,他本可以好好对她的,可是过往的一切像离弦的箭,再也回不来了。
谢萧舟闭上了眼睛,或许该怪命运捉弄吗?心底却有一道声音毋庸置疑地告诉他,不,该怪你自己,是你不懂得珍惜,蹉跎了一生。
兰佩莹出了帷幄,也不用宫人领路,径直离开,离远了一些后,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恨不得一步逃离芙蓉园。
幸好梅林之中曲径通幽,转过几棵树之后,兰珮莹回头终于看不见谢萧舟俊美凌厉的轮廓。
可算解脱了,她累得不行,扶着一棵枝干遒劲的梅树,垂下头微微喘息。
“姑娘可是迷路了?”
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一双大大的金丝官靴,皂色靴底深陷于浅浅的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