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牙齿战战,道:“有位眼生的船夫,在前一日来到渡口候他,小的与他曾有两句闲谈,他话不多,只说是?有东家雇他,听那口音也像是?吴语,其余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谢狁眼皮微抬,目光穿过半掩的房门,道:“她有帮手?。”
碧荷说李化吉走之前一切正?常,但短短半个时辰内,她就换了男装出现在了渡口,最要紧的是?,他与手?下搜寻一夜,没有一个人提到曾有人为李化吉提供了换男装的场所。
谢狁知道,民一向最怕官,尤其是?昨晚他找寻的时候并未掩饰自?己的身份,以他在民间的恶名,足以震慑住这些胆小的平头百姓,但仍旧没有人提起?。
如果李化吉只是?使了点银子,求了个方便,应当?不会如此。
可见,为李化吉提供帮助的人,是?有自?信与谢狁抗衡,但王家已?经否认了这种可能,因此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人是?受了某人的指示,而在他眼里,他是?不可能违背这个人的。
李化吉没有这样的本事,她的背景比荒地?里的粮食还?要干净,所以肯定是?另有他人。
谢狁仔细思考了下李化吉的人际脉络,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郗阿妩。
郗家祖籍在临安,临安靠近平阳,若她有一两个嫁妆铺子安置在平阳,而在铺子里工作的又恰恰是?她娘家的家生子,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狁道:“把崔二郎叫来。”
崔二郎来时还?不觉怎样,上峰的夫人跑了,他津津有味地?在底下看热闹,就算忽然?被叫了上来,也只觉是?吩咐他做什?么。
因此他走进房间,看到谢狁站在窗边,背着光,一双眼眸沉沉地?盯着他时,还?颇为没心没肺:“大司马,你?叫我?”
结果谢狁的第一句话就惊掉了他的下巴:“你?夫人拐跑了我的夫人。”
崔二郎结结巴巴:“不能吧,阿妩又不做拍花子的生意。”
谢狁差点被气笑?。
崔二郎一见谢狁的神色,立刻吓得冷静了下来,但等冷静下来后,也就把谢狁的话理解得更清晰了,他立刻又没法冷静了:“不能吧?阿妩图什?么?”
这话一说,他又想扇自?己巴掌。
还?能图什?么,他又不是?不了解自?家娘子的性子,为人极为叛逆,能跟娘家一刀两刀,也能帮助郗六娘私奔,自?然?就能做出帮李化吉逃跑的事。
虽然?他也同情李化吉吧,可是?在胆色一事上,确实不如郗阿妩。
他滴下汗,看着谢狁。
谢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崔二郎闷闷的:“夫妻一体,阿妩身体柔弱,大司马若是?有气,冲着我来就是?了,我替阿妩赎罪了。”
他倒真是?个为娘子着想的好郎君。
谢狁看着他就觉得烦:“我冲你?发什?么火?我要找我的夫人,你?若当?真想将?功赎罪,给你?半天时间,让你?夫人老实交代
了,否则我绝不留情。”
崔二郎恍然?大悟,哦哦了两声,忙跑了下去。
谢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李鲲的院子确实赁得偏僻,但这正?撞李化吉的怀。
她随李鲲踏进这一进的小院,见屋舍收拾得极为整洁干净,随口道:“叔叔婶婶可是?随你?一处来山阴了?”
她以为这必然?是?那位勤劳的婶婶的功劳。
谁知李鲲神色一黯,道:“你?有所不知,你?走后,槐山村又遭了一次马匪,爹娘都没了,我再没回去了。”
李化吉脚步一顿,尴尬道:“抱歉,我不知……还?请节哀。”
李鲲摇摇头:“不知者无罪。所以方才?在面馆认出你?时,我当?真高兴,我孑然?一身,实在不敢想竟然?有朝一日还?能与故交重逢,好像我跟这个世界还?有点联系似的。”
李化吉与李鲲是?同病相怜。
父母在时还?算有归处,父母横死后,就当?真若浮萍般漂泊无依。那时她救下李逢祥,与他一道睡在一起?,仍旧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孤苦,死亡与孤单是?一团巨大的阴影,在每个夜晚囚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