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秋狩的正是按察使聂秋毫的独子聂察,他本只是个文官,却非要自荐来负责秋狩。如今猎场内出现了熊皋,意图谋害圣上的罪名一下子坐实,皇上回宫当日,他便被判了斩首之刑。
高贵妃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床榻上喂皇上吃着药。
禀报消息的宫人跪在二人面前,“皇上,那聂察已经斩了。”
或是那人死都不足以平复天子之怒,皇上仍旧沉着脸色靠坐在床上。高贵妃将汤匙放在碗里,将碗递给身旁的宫人,整个过程平淡到不露一丝破绽。
“从昨天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在朕身旁衣不解带的照顾,朕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回宫歇息去吧。”看着复命的宫人下去,皇上捉住高贵妃戴着玉镯的手腕,爱惜的说了一声。
高贵妃答应一声,起身离开了。
她走出去时,正撞上过来探望的皇后。两人一个是天子的结发夫妻,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美艳倾国,体贴入微的解语花。二人对视片刻,谁也没有退让。
“本宫似乎明白,皇上为何会这样宠爱你了。”看着因为陪伴在皇上身旁,一夜未眠的高贵妃不似往日光彩照人的憔悴模样,皇后带了几分讥讽意味的说道。
高贵妃懒得与她周旋——宫中皆道她美艳毒辣,却不知向来不争的皇后才是最疯癫的那一个。
看着高贵妃径自从自己身旁走过,皇后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诧异回首时,皇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块染血的丝帕递给她。丝帕虽保存完好,却从泛黄的刺绣痕迹能看出是陈旧之物。
“高贵妃可认得此物?”
高贵妃睨了一眼,丝帕未被血迹润染的一角,正绣着‘绾绾’二字,而绾绾正是她的闺名。不消说,她也知道这东西是皇后从谁那里拿来的。
“好一个痴情男子——到死时手上还攥着这块丝帕。”
高贵妃抬了一下手臂,想将自己的手肘扯出来,皇后却抓的更紧几分,“他一个文官,为何要负责秋狩呢——不过是听到他的绾绾也会伴君出游罢了。只可惜你一路上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这血是他的心头血。”看到高贵妃的神色因为自己的这句话终于起了变化,皇后强将丝帕塞到了高贵妃手中,高贵妃没有接,挣开了她的手掌退出好几步。丝帕晃晃荡荡落到了台阶下,沉进了雨水中。
“皇后以为我会伤心么?有男人愿意为我死,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在那一瞬的惊慌之后,高贵妃神色又恢复如初,“可怜皇后——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自己却连那个男人的爱都得不到。”说完这一句,高贵妃如得胜者一般离开了。
一场大雨从昨天下到今天还没有停下,站在伞下的高贵妃,颤抖的手背上落了一层冰凉的细雨。她用另一只手抓着这只颤抖个不停的手掌,想要止住这种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战栗,然而她忽然惊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自然不会难过,因为她已经忘了自己爱的第一个男人的模样了。然而皇后却非要拿一把刀,将她的回忆全都翻搅出来。
青葱韶华,青梅竹马。
走完这漫长一路回到宫中的高贵妃,推开为她打伞的宫女,站在廊下抬手按着柱子,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按捺住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意。
……
楼西胧一开始只是以为是一场大雨才让秋狩匆匆结束,但国子监第二日开课时,太子与三皇子齐齐缺席,并且他又听闻,皇上已经罢朝几日了。
父皇何其勤勉,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罢朝。
楼西胧想去东宫去找太子,却不想太子不在东宫,他正要问宫人太子去了何处,就撞到了回来的皇后。往日待她亲切温和的皇后,站在宫女压的很低的伞下。
伞沿四面滴着雨水,皇后只露出了一身的华服与紧抿的唇。
“母后。”楼西胧向她行礼。
皇后的目光随着抬高的伞而显露了出来,不知是因为阴雨的缘故还是心情欠佳,她的目光不若往日的温柔,还带着几分凛冽的冷意。
“太子今日不在,四皇子改日再来吧。”
楼西胧低头,“儿臣告退。”他再抬起头来时,皇后已经自他身旁走了过去。
离开东宫之后,楼西胧想到了沈落葵——他隐隐察觉到宫中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断定。他去了沈落葵的宫里,在这个人人讳莫如深的宫中,沈落葵还是如从前那样,但凡是楼西胧问的,她知道的都说了。
“昨日秋狩,猎场里出现了一只熊皋,惊到了皇上骑的马。”
“皇上自马上跌下来之后,我们就匆匆回宫了。听说那个负责秋狩的官员已经处斩了。”
楼西胧从沈落葵这里已经知道了大概,不过,如果只是摔下马,应该没这么严重才是。
从他脸上察觉到他心中所想的沈落葵继续道,“我上回跟你说过,皇上一直在咳血,这次秋狩,只是一个诱因罢了。这几天皇上宫里的御医没有断过,虽然对外只是说外伤需要静养,但——”
楼西胧知道她欲言又止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