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云琅随军征战,两人还是第一次相见。
一个身着御赐披风,侍立在先帝身后,一个素衣孝服跪在阶下,额间一片淋漓血痕。
“是云小侯爷把虎符给他们,用来推那个都指挥使顶罪的?”
老主簿有些不敢信,皱紧眉:“怎么会?小侯爷明明——”
“先帝走下阶来,扶我起身,对我说。”
萧朔慢慢道:“朕知道你的苦楚。”
他说起这些时,语气依然极平淡,像是事不关己:“又问我,此事不查了,行不行。”
老主簿喉咙发紧:“您——”
“我又跪回去磕头。”萧朔道,“那几个大臣,便也轮番来劝。”
“后来,太傅也被请来了。”
“父亲的旧部,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归德将军,殿前司都指挥使。”
偌大的文德殿,满是人,空空荡荡。
少年萧朔一身素白,跪在阶下,一下下沉默着叩首出声。
“云公子。”老主簿低声,“云公子他……”
“我磕得昏沉了,不知叩了多少次。殿里的人见劝不动我,纷纷告退,又只剩下原本的几个人。”
萧朔道:“先帝重重叹了口气,带着那几个大臣走了。”
萧朔垂眸,看了看掌心:“他走下来,跪在我面前。”
……
少年萧朔独自苦撑王府,一连月余,心力体力都已到极限,视野模糊,撑着染血玉阶抬头,还要再叩下去。
云琅伸手扶住他,将他托起来。
边上的内侍不敢多话,小心着劝:“小侯爷,地上太凉……”
云琅冷声:“退下。”
内侍噤声,屏息悄悄退出殿外。
云琅看了萧朔半晌,攥了袖口,抬手替他拭了拭额间躺下的血痕。
萧朔意识已近昏沉,攥住他的手腕,胸口起伏,眼底死死压制的激烈血色翻腾起来。
“没有外人了。”云琅轻声,“你要对我动手,不用顾忌。”
“云琅。”萧朔耳畔嗡鸣,听见自己嘶哑嗓音,“父王母妃,覆盆之冤,尸骨未寒。”
云琅像是冷了,微微打了个颤,垂眸不语。
“重查冤案,不牵连你。”
“端王府自取其祸,怪不得你。”
“你与镇远侯府无干,查出你家。”萧朔视野里一片血红,死死攥着他手腕,“端王府辞封爵,自请去封地,我用爵位保你。”
云琅仍不出声,避开他视线,手上用力,想扶萧朔起来。
萧朔膝行退了两步,朝他重重叩拜下去。
……
“现在想来。”萧朔笑了一声,“那时简直愚笨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