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雨丝不断,熹色本想就近寻客店歇脚,但找来找去,那些店主都告诉她人满为患。
仿佛是一夜之间,所有能住店的驿站、酒店,通通都满员了。
熹色没有落脚处,彷徨得不知道往哪里去,当最后一家客店也告诉她,此间已经没有空房时,熹色抱着臂膀转回身,独自在檐下避雨。
天色空濛,周遭若云层低坠,乌压压涌动着潮雾。
街市上人烟渐稀,眼看着天便要黑了,而她还未寻到一个落脚之处。
风袭来,裹挟着冰凉的雨丝扑在面门之上,拂湿了她的脸颊,胸前衣衫,以及披在身后的长而浓的鸦发。
不过顷刻,身上便感到了钻人骨缝的冷意。
熹色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好,想着,或许能退而求其次,不求住店,先寻一间柴房,能安置也好。
一念顿生,蓦然间烟雨伴随着铃声行驶而来一辆华贵的马车。
车是隶属刺史府的,上面刻有洛州刺史徐氏的徽记,显得异常高调。
熹色睁开被雨丝糊住的眼眸,努力地看清来人,马车的确是为她而来,在她面前停下之后,一人撑着伞从车中走下来,来到熹色面前。
伞檐稍倾,为她蔽去了风雨。
“骆娘子,下官是洛州刺史,徐悯鸿。洛阳连日有雨,骆娘子也无下榻之处,不如先随下官回刺史府暂居。”
未曾想到是刺史亲迎,熹色微怔,徐刺史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过恭敬,想也可知是因为谁。
但眼下,李朝琰正客居于刺史府,熹色若是跟去,不就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了?
徐悯鸿似乎看出了熹色的为难,将伞送予骆娘子后,他解释道:“陛下已经不在下官府中,已于今晨,登车回长安了。”
怎么会那么快!
昨日才见过他,今日便回长安了。
种种迹象,都实在太过反常!
熹色心中本就存在的那种不安的感觉,陡然被放大至强烈,让她再也无法坐视不顾:“莫非,长安有变么。”
她的低喃声,让徐悯鸿瞳色发暗。
“骆娘子,不相瞒,陛下留于洛州,本是想多看娘子几眼,确认娘子平安无虞了之后,他才会返回长安,却实是因为龙体难支,在众人合力押解之下,方将陛下送上了回程车马。骆娘子并不是外人,下官好教娘子知晓——”
顿了一顿,如徐悯鸿这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油滑之人,眼锐如隼,瞥见骆熹色细长的双眉紧蹙着,按捺着,因一番话而心绪不宁,可见是余情未了。
他铭记陛下的交代,脸上的忧愁更甚。
“陛下双目失明,已经,不见天日了。对于国朝来说,实为灾难。若是再治疗不利,只怕——”
聪明人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不宜出口的话不要说,点到即可,旁人自能领悟。
熹色的心在急遽一抖之后,跳动得双倍激烈。
失明?也就是说,李朝琰根本看不见了。
难怪,难怪他这几次出现,要么便是戴上帷帽,要么便是隔帘相见。
皇帝失明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必会引起天下大乱的!
而她几次三番,还在心怀侥幸,以为他不过是得了一些风寒之类的病,他一向就喜欢借题发挥,撒娇扮弱,骗她关怀的,所以这一次熹色虽然也着紧,却总想着他是不是又故技重施……
竟是她,这般疏忽。
“他……很不好么?”
熹色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都在发抖,根本说不了完整的一句话。
可问出口,又倏然想起来这实在是一句废话。
她明明看见了的,那钞引上的血迹,居然,居然一句话都不再多问。李朝琰说得不错,她是何等凉薄无情,才短短一个月,便可以把从前的鱼水之欢都作了镜花水月。
徐悯鸿满面愁容:“陛下得闻娘子不幸之际,曾因伤恸,触及心肺,后为太后种下蛊毒,失去了光明,我大魏立国百年,根基深厚,但宗室子弟却凋敝寥落,一时之间,只怕也……无以为继。”
都,都严重到这一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