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想起当年与萧氏共守北疆时的艰辛,频频点头,“像我。”
宣宁忙挽住他的臂膀,说道,“父皇英明神武,大魏才能海晏河清啊!我是李家的女郎,自然是像您的。”
官家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轻笑莞尔,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在脑袋上轻拍两下。
落马后宣宁团在地上,背脊耸动,显见是大哭了一场,精神头是好的,就是小女儿的情绪拉不住。
可实际上官家还真冤枉了宣宁,因为哭的人是李意如。宣宁跑马之时,就感觉到李意如情绪开始起伏,落下之后虽然疼痛,也没到大哭大喊的地步。
而李意如呢,没由来地哭喊,害得宣宁使劲儿捂住嘴巴趴在地上,泪水如暴雨梨花,把脏污的小脸儿都洗了个透亮。
宣宁说,“天爷,你做什么哭成这幅模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输不起呢!快停下。”
李意如心中激荡,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对她来说,去比一场实力悬殊的马球赛,实属天方夜谭。而宣宁呢,能和一个三倍于自己的壮汉拍马相迎。
她不鼓舞这种危险的路数,也不是感动于少女无畏的勇气,她只是发现,原来她早忘记了自己。
她以为的十五岁是莽撞的、无知的、没心没肺的,被楚郢所迷惑,和阿兄争吵,做出昏聩的抉择,踏上错误的征程。
李意如认为,这就是宣宁公主的一切。
而实际上的宣宁公主,身上是涌动着热血的,“她”不是她一个扁平的负面,而是多彩的、热烈的、活生生的李家十九娘。
不为仇恨,只为热爱,就这样炽烈无畏地活着。
宣宁公主没有预演书,一腔热爱遭到背叛不是她的错,被灾难和苦痛磨平棱角也不是她的错,成为瞻前顾后的意夫人更不是她的错。
生存和强权,让她变得只计较得失。在吐蕃时,伊川尊重她,她便不在乎情绪,为了舒适的生活,对他强颜欢笑。
只要活着就好了,就算她厌恶自己。
回到这一世之后,她便将自己与天真无知的宣宁公主割裂开来,可她不能看不起从前愚蠢的自己,她也不配站在高地指责宣宁公主。
因为天真并不可恨,她顿悟到这一点,值得痛哭一场。
——
葛园。
质子们的院落都在曲江池附近,楚郢居蔚园、萧且随居葛园、岭南世子仇越只有八岁,年纪尚幼,虽赐在葕园,实际则是长住在禁中。
三个园子专为世子们所建,由礼部监制,工部实施,都是一样规格,只有种的树木不尽相同,蔚园种杏,葕园是梅,而这葛园只有松柏和高大的银杏。
正统的三进院,入园便是荷叶池,穿过三个正正当当的明亮厅堂,四周围着几个厢房,后边是小练武场。配居仆从二十人,防卫金吾十八人,直隶于官家的飞翎卫八人,兼为监视、防范与保护之职。
萧且随不宜移动,整日吊着胳膊绑着腿,半死不活地趴在园子里,平日还好,能喊着梨伶来唱唱曲儿,或者看看皮影,再不济,让小厮念念话本子也好。
可陆业不爱这些,一来就爱絮絮叨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一会儿又是临汾王,一会儿又是裴四郎的,听得他烦透了。
“你今日又不上值?”萧且随打断了他,抬抬下巴示意帮他给闲书翻页。
陆业问道,“你不还有一只胳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