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没有把握你师父能熬过这个病,我看他很要强,你还是先别告诉他事实,尽量安抚他的情绪,不让他寻死觅活。之前有个小孩玩弹弓眼睛失明,我去问诊,没有好法子,但其实瞎了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人照料着也能活。”
“可是那个小孩没有熬过冬天就死了。”
浑噩一天,萧明潇睡下了,莫成意说要给他擦药油,与他同床。
莫成意两个时辰起来一次为他化瘀,他还在睡的时候莫成意醒着,他再醒来时,莫成意已经不在了。
姜婵热了早点放在离床不远的桌上,对他笑道:“大人,我先帮您擦个脸。”
“莫成意呢?他又去哪了?”
萧明潇蹙起眉头,胸中泛出一丝焦虑和慌乱,以前他不这样。
自从那日醒来后,他发现莫成意不在他身边,他就会生出一股手足无措的惊恐,好像被独自留在巢中孤立无援的幼鸟。
“大师兄说有事出去一趟,入夜前回来。”姜婵拿着毛巾靠近他,萧明潇定了定神说:“我自己来,帕子给我吧。”
姜婵顿了顿,将温热的白巾递给萧明潇。萧明潇当然是拿不稳的,那白巾搭在他软绵无力的手上,要擦到脸上,完全靠的是萧明潇自个儿低头将脸蛋送到白巾那儿去,好在即便如此也擦好了脸。
姜婵端了漱口的清茶要喂到他嘴边,没提让萧明潇自己端这茶杯的事,很显然她也清楚现今的萧掌门自己连端个茶杯的小事也无法做到。
萧明潇难堪地别过脸,轻声说:“算了,我想先起来走走。”他急切地想要用自己的手脚做些什么,好证明些什么。“或者我自己擦个药油呢?”
他作势要站,可腿刚挪到地上就软。
萧明潇预感自己没法站稳,本能地扶住了榻沿。纵然如此,他还是软了腿脚摔坐在了地上,因为他忘了如今手上也没有力气支撑他腿脚直立。
姜婵急得围着他打转,萧明潇却倔强地不肯让她扶自己一把,手不行就上胳膊,起码胳膊和后背的肌肉还是有力气的。
横着手肘,萧明潇借助后背的肌肉力量,硬生生又站了起来。他吁出一口气,对着都快哭出来了的姜婵强颜欢笑道:“我说他们把我伤的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嘛。”
萧明潇坚持了一天,他做什么都不让姜婵帮。
所以他打烂了漱口的瓷杯,药油撒了满身,一顿饭没吃,手肘怼着墙根走路,累出满头大汗,最后虚脱在床,无论侍女如何求,都不肯进食一口。
他不想让别人喂他吃饭,他有手有脚,又不是全部被人砍烂了,凭什么要别人喂他?
然而他也知道倘若他自己去吃,也只能坐在桌前,低头去叼桌上的点心,或是伸出舌头舔舐盘中的汤水,那他成什么了?
他不要自取其辱,他宁愿饿死。
萧明潇对自己心硬,等到莫成意办完事赶回来,才显见的有一丝软化。
他的指腹蹭着自己柔软的上衣下摆,从胸口涌出一丝委屈,略带鼻音质问莫成意:“什么事能办那么久啊?”又说“我饿了一天了。”
他还想说:我什么也没干成,都怪你。
都怪你把我丢在这里,全都怪你。
莫成意皱眉,本来坐在他旁边,闻言迅速起身道:“等我一下,我很快。”
他确实没过多久端了一碗荤素均匀的热汤面回来,萧明潇看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莫成意吹凉那一筷子面,递到他嘴边,半晌才道:“成意又做了错事,叫师父饿了一天的肚子,以后再也不敢留师父一个人了。”
萧明潇低头有流泪的冲动,他张嘴咬住了莫成意递过来的筷子,咬断面条,牙齿随即在木筷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牙印,他勉强若无其事地笑道:“为什么突然自说自话?你才走了多久?我也不是很需要你啊,不要随便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他说完后自己都沉默了,他明知道如果没有莫成意,他一口饭都不会吃,别人喂他也不吃,只是因为莫成意回来了,他才能稍微接受被喂饭,因为莫成意不是别人。可莫成意与他再亲近也是他喜欢的人,他现在却已经废物到吃饭也要被喜欢的人喂才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