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又要花费许多?时间,才能让她慢慢想起其实她还?未曾为谢狁怀上一个孽种。
可现在已经怀了一个月啊。
仔细算来,大约是在那次月事走后就立刻怀上了,她这些?日夜的担惊受怕,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夫已经起身,留下一张安胎的药方,收拾好药箱,准备走了,忽听帘帐内传来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大夫,请给我开一帖堕胎药。”
“李姑娘!”外人当前,唤不得公主,可王之玄也实在等不到大夫走了再劝解,“你?可要想清楚了,要一个孩子?不容易,你?一个女子?,也少不了孩子?傍身,他既然已经在你?的肚子?里,好歹也是条血脉相连的性命,你?不若留下他。”
李化吉咬字清晰:“麻烦大夫为我开一帖堕胎药,这位王公子?并非我的郎君,做不了我的主,你?尽管开去,我不会短你?诊银。”
大夫做了多?年的大夫,也习惯当下的场面,忙退了出来,留出空来,由?他们二人争去。
李化吉挑开帘子?,露出冷静的脸来:“我是女子?,若要一个孩子?并不难,我又何?必非要给谢狁生孩子??我看到孩子?,心?里没有生出阿娘该有的爱,只有恨,他的存在只能提醒我想起一段担惊受怕、任人玩弄的岁月,你?要我如何?爱他?还?是你?觉得我不要他了,谢狁能将?他健全的养大?他对我来说,本就是个不该存于世的怪物,我用一帖药送走他,反而是对他的宽恕。”
王之玄道:“可是他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还?有九个月,他就要来到人间,你?当真忍心??”
“我生下他,才是对他的残忍。”李化吉道,“王二郎,我很感激你?收留了我,但这是我的孩子?,我觉得还?是应该由?我做主决定他的去留。”
王之玄语塞。
关于李化吉的孩子?的去留,从身份上来说,他确实缺少了一种探讨的认可。
可是看着李化吉单薄的身体,想到她孤苦无依的命运,王之玄又禁不住道:“他是你?的亲人,殿下,有他陪着,你?的余生不会孤独。”
他的话语语焉不详了些?,可是李化吉也听懂了,他是在说李逢祥注定要死,若是连小?皇帝都死了,李化吉可当真是孑然一身了。
李化吉闻言,默然。
王之玄又趁机道:“堕胎伤身,你?我分离后就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届时谁照顾你??南朝若起兵燹,你?一个弱女子?拖着病躯奔逃,也实在危险。”
若非王家也是大厦将?倾,而倾巢之下没有完卵,否则王之玄还?真愿意让李化吉堕了此胎,将?她接入王家好生将?养就是。
就在王之玄以为劝动李化吉时,李化吉掀起眼?皮,露出清泠泠的一眼?,如冰如雪,足以将?一味沉于贪响美梦的人惊醒。
“孩子?不是生下来后就万事大吉了,若起兵燹,我一个弱女子?带着襁褓婴儿,更艰难。”
她说。
“我一定要吃堕胎药。”
谢狁坐上马车后,车远行而去。
他动了怒,这并不有利于养伤,可是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脾气,这是很少见的事,毕竟过?去的几年,他的情感匮乏至极,以致于直至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接受当下每日满溢的几乎要把他淹死了的情感。
谢狁的心?终于活了过?来,可除了无尽的疼痛,什么都没有带给他。
建邺的书信接二连三地来,都是催促,他为了逃避一时的感伤,打开了几封,可眼?前浮现的还?是李化吉的身影。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但也有少许温馨的场面。
那都是在平阳的时候了,彼时的谢狁被幸福充盈着——李化吉头回主动放弃了李逢祥,足以见得他不是不可以被取代;而按照计划李逢祥快死了,谢狁不日就可以独自占有小?妻;而那段时间的李化吉,对他可以说是温柔似水,百依百顺,几乎要将?他的警觉麻痹。
所以他犯了个大错。
他居然为了多?陪陪李化吉,减少舫船上那种相顾无言,唯有上床的尴尬场景,他把公务带回客栈处理了。
——当然,那时候他并未认识到任何?的不妥之处,也没有想到李化吉会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他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