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官袍的男子在杏花雨中伫立良久,直到柳柒走远后他才回过神来。
“柳柒!”云时卿一声呼叫霎时便引来了数道目光,而他却浑不在意,快步流星走将过去,扣住柳丞相的手腕把他拉到一处宫墙下。
百官们驻足不前,结群于宫门下探头观望,议论纷纷。
“云大人为何这般凶,莫非柳相得罪了他?”
“难不成他想以下犯上?我们要不要过去劝一劝,若云大人真动起手来,柳相必然会受伤。”
“若云时卿真动起手来你们谁是他的对手?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量他也不敢胡来,咱们还是静观其变,莫要横生枝节。”
“对对对,诸位大人还是别操心了,想必只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怨情仇罢。”
“嘶——说来也怪,当初柳相没说他们有旧情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二人是争锋相对的宿敌,可自从那话说出来后,怎么瞧他俩都觉得不对劲。”
两人自幼习武,耳聪目明,那些探讨声随风灌入耳内,教柳柒听得心火蹭蹭往上冒。
他挣开云时卿的桎梏,正待斥责时,便听对方沉声质问道:“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柒神色自若,眸光却尽显疏离。
见他沉吟,云时卿又问,“吐得这么厉害,是蛊虫所致,还是……别的原因?”
柳柒徐徐抬眼,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何原因?”
云时卿眉心一蹙,下颌线条倏然绷紧:“莫非真如我方才所说,你……”
玩笑时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可一旦严肃起来,每一个字都绊舌头。
天光渐明,看戏的臣子们各自散去。柳柒好脾气地说道:“本官公务缠身,就不陪云大人在此逗风弄月了,告辞。”
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就被云时卿挡住了去路:“你真有身孕了?”
诘问声压得很低,宛如一阵微风悄然掠过。
柳柒淡声道:“我是男子,怎会怀孕,云大人莫不是看了什么志怪传奇,入了魔?”
见他这般冷静,云时卿的喉结上下翻滚,呼吸微凝,与方才气定神闲逗弄人的神色大相径庭。
柳柒看了看他,冷笑一声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申时三刻,镇远将军萧千尘前来相府拜访。
萧千尘乃永安侯萧煦国的长子,与柳柒年岁相仿,两人当年于会试前夕结识,堪称一见如故。后来萧千尘殿试落榜,便投身至其父的军营,对战大夏之际曾屡立战功,短短几年便擢升至镇远将军,自此镇守玉门关,使强敌不敢轻易来犯。
此番萧千尘回京述职,不料蜀中突生变故,遂奉旨前去平乱,如今事已了,不日就要启程返回玉门关,特来拜访柳柒,与他畅谈豪饮之。
柳柒命后厨备一桌佳肴美酒相待,他因顾忌着昆山玉碎蛊,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以茶代酒敬这位友人。
饮罢,萧千尘笑道:“砚书,你可知当初我得知你前往纳藏时是何感想吗?”
柳柒甚是好奇:“洗耳恭听。”
萧千尘道:“一介书生孤身翻越雪山前往异国,非等闲之辈敢为也。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要失去你这位挚友了,心痛如刀绞。”
柳柒微笑道:“那萧将军可知我当初得知率军平定蜀中之乱的人是你时,又是做何感想的?”
萧千尘扬眉:“怎么想的?”
柳柒道:“提心吊胆了数日,总算可以把悬于喉间的心放回肚中了。”
“承蒙柳相信任,末将感激涕零。”
“萧将军战功彪炳,何必自谦?”
两人彼此戏谑一番后,柳柒问道:“韫生和李戎可还安好?”
“他俩啊,好得很咧,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萧千尘无奈摇头,旋即将话锋一转,“听说上次是云时卿护送你前往纳藏,你二人生死相依,结下浓厚的情谊,早已化干戈为玉帛。此事京中各处都有流传,前不久还有人为你们编了一支皮影戏,叫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颇受欢迎——你俩究竟何时有的旧情?”
柳柒浅浅一笑:“北方草原诸部不合,北狄为求得大邺庇护,愿对大邺永世称臣,和亲以示诚意。上元节长公主述律蓉蓉入京择夫时挑中了我,迫不得已之下我便撒了这个谎,没想到竟被四散传开,且越传越离谱。”
“述律蓉蓉?”萧千尘蹙眉,“父亲和二弟三弟常年镇守雁门关,与北狄人打过不少交道。我上次听三弟说,述律长公主与科沁丹可汗之子有婚约,两人心意相通,成婚在即,她怎会应下和亲之事,甚至还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