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薛表给孤叫来。”
这句话是命令身后的率卫。
稍后,薛表同样顶着一脑门的汗珠,俯首在太子殿下面前。
宁烟屿道:“去年大理寺收监被判处流刑的囚徒,何日上路。”
薛表叉手回话:“回太子殿下,后日即可上路,最远流刑岭南。”
宁烟屿瞥眼江拯,江拯滚圆的浑浊老眼,震惊地看着商量他去处的两?人。
“小人不要流放,殿下饶命呐!小人这身子骨,吃不准在半路上就横死了。”
宁烟屿神色澹宁:“那更好了。”
“……”
江拯委屈地噙着泪花,一声也?不敢叽了。
薛表疑惑:“不知殿下要流放江拯到哪儿去?”
宁烟屿道:“以舅掠甥,触犯律法,该除衣沉塘。孤近日杀生太多,不想手里再?添人命。”
江拯急忙点头,不想添人命好啊,太子殿下大慈大悲,大仁大德!
“是的,是的啊,我没动师暄妍的,小人最多只是动了邪念,我没有?犯律法,这不能算犯律法!”
宁烟屿持剑一扫,剑在鞘中?,威力更甚,一击敲过江拯的一条腿髌骨,霎时,那骨头便四分五裂,险些碎作了齑粉。
江拯已经嚎不出?来了,哑着嗓子,痛苦得青筋暴涨浮露,蜡黄的老脸憋得紫红。
“将这人,刺配流刑,发?入岭南挖渠。”宁烟屿轻哂。
薛表立即想到,太子殿下看似仁德,留了江拯一命。
但且不说,以江拯这副破烂的身子骨能否平安抵达岭南,就是抵达了岭南,也?要充作徭役苦力,工长对干活拖沓的人,向来都是严刑拷打的,江拯断了胳膊伤了腿,只怕日日都要挨上几顿毒打。
岭南那地界瘴毒环绕,外?地人极易水土不服,他要日日挨打,新伤添旧伤,大抵也?活不了太长了。
薛表拱手道:“臣立刻去办。”
江拯的一双大眼瞪得宛如铜铃,喉咙也?哽住了,想了想自?己被流放岭南的余生,终于一股血流往脑袋顶上窜,脑袋往颈侧歪了过去,再?度晕迷。
率卫熟练地端了水来泼,宁烟屿道:“不必了,让他晕着吧,说不定一觉醒来,人就在前往岭南的路上了。”
率卫退下。
薛表再?一次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心忖幸好得罪了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要真按律法把?江拯沉塘了,倒还给他痛快了,如此折磨,料想非常人所能领受。
师暄妍刚照料完柳姨娘回来。
上次宁恪拿来了许多契书,她细细地打理了一遍,这契书里有?许多房契,譬如太子殿下在长安便有?两?座私产,这行辕只是其?中?一处,另还有?一间与君子小筑规模差不多大小的别业。
师暄妍去观察过,别业通风向阳,无论四季,光照都能充足,而且环境清幽,无车马喧哗,适宜养病。
别业离行辕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相隔不远,师暄妍将柳姨娘安顿在别业之后,又喂她喝了些药,回到行辕来,已是黄昏。
残阳如血,铺于行辕花池中?,半池瑟瑟半池红。
水中?锦鳞游泳,激起玉珠四溅,一簇簇散落开?去。
画楼春早,一树桃花笑。
师暄妍上汤泉房浸泡了片刻,算时辰,宁恪差不多要回了,她从汤泉房中?出?来,身上穿着梨花色缠枝葡萄银线暗纹的寝衣,步行回寝居。
春光明灭,少女的裙摆漾在晚来雾气之中?,似神女飞扬的拂尘。
穿过翩跹花雨,来到寝房,蜡烛已经点上,屋内烛光染晕,照映四周。
乌木鎏金宝象缠枝罗汉床旁,绿釉狻猊香炉里燃着雪中?春信香,香气恬淡,悠宁,如于恻恻轻寒翦翦风中?,乍窥见梅尖凝雪,不胜温暖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