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营帐内炉火温热,阿巳将狐裘挂在墙上,恭敬站到一旁,轻声提醒道:“殿下,粥快凉了。”
褚西沉明知那粥里有毒,却还是慢条斯理地,耐心地一口口吃下,深水静潭的一双眼始终落在她身上,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食毕,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挡住半室烛光,目光如雪,似有半分温情,漱漱落下,轻飘飘地落在她肩头。
他微微张开双臂,声音温柔缱绻,低声命令道:“阿巳……来我身边。”
阿巳踌躇,心下忐忑,但是亲眼看他喝完毒粥,便知他对自己是没有威胁的。
她迟疑地一步步走向他,步伐分外凝重,如在深渊上空走独木桥。
一步踏错,而步步错。
她不知他张开的双臂是何意,紧张地上前,他俯身主动拥住她,身上倾落的战袍遮蔽了她眼前光亮。
她又一次嗅见他身上雪松香,与严寒天色很是相配。
从未与人有过亲密接触的她,面对一个熟悉的人,却觉得这怀抱分外陌生。
他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发间,素白的指节微微收紧发力,让她头上的珠钗在他手中被握紧,再握紧。
阿巳当时察觉到异样,瞳孔剧变,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将她死死箍住。
她奋力挣扎又无力逃脱的模样落在他眼中,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发怒还是失望:“你待在我身边蛰伏八年就是为了这天吗?”
在兵临城下之际,妄图将他毒死在军营里。
他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受到一记无形的猛击,她被掌力推到地上,发间珠钗瞬间被他拔下。
那握住珠钗的苍白指节,微微一松,珍珠在指骨间变成了一缕靡粉。
这一击,让她胸腔有些震裂,喉头一甜,吐了口殷红的血。
几十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拿着冷兵器冲了进来,带伤之躯难以敌众,从四面八方将她生擒。
营帐大开,风雪鼓入,分外森冷,他轻勾唇角。
“阿巳,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她被擒住,头被用力按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地,狼狈不堪,从重重身影中只能看见他战袍的一角。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放弃了挣扎,面如死灰道:“你早就知晓一切是吗……”
那喝下毒粥的举动无非是他给她最后的考验,看她会不会半途后悔,后悔杀他……
褚西沉不答,也不看,兀自走出了大营,这是他留给她这一生最后的画面,一个决绝的背影。
脖子一凉,她被人锁上镣铐,被人狠狠一拉,没有任何怜惜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
四肢也被上了镣铐,双脚一次只能迈开半步,他们自然不会待她一步步走,直接连拖带拽扔上囚车。
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过如此对待。
当夜,军中有很多人被动静惊醒,纷纷探头看热闹,囚车中正是昔日殿下最宠爱的婢子……
——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见褚西沉正在查看她的断腿,用在腿骨上梭巡,似乎寻找位置。
“你说,若是将你这断腿彻底废掉,会如何呢?”他阴恻恻地问道。
只觉他放在腿上的手隔着裤子都感到很凉,凉得令她胆寒,如毒蛇在光洁的皮肤上寻找在何处下口。
见她分神,他眸色渐深。
她下意识准备抽出自己腿,忽然他手下施力,腿骨衔接处剧烈一痛,让她险些惊呼出声,背了口气。
但是那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腿已经复位,不过骨骼磨损已在所难免,同时脚踝处传来极为短暂的刺痛感,手腕处也是。
那刺痛感正极快地发生在她咬牙忍痛的瞬间,那古怪的痛意令她不安。
阿巳将信将疑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腿,虽然还是很疼,但至少是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