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年的账簿都在此处了。”一个身着皮袄子的中年人微微躬身,笑得一派祥和。
这是替越葭打理商铺的贵叔。
他朝身后人努努嘴,示意他们将账簿递给越葭。
越葭垂眸扫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来,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她随意问道:“今年的收成如何?可有什么困难?”
“回郡主的话,今年还算不错,但比之大旱以前,怕是没法儿比得。”贵叔解释一番,见越葭点了点头,才又笑呵呵地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困难什么的,大家伙儿都是顶着郡主名头做事儿,哪有人敢为难我们?”
越葭又点了点头,半天后,思忖道:“西北军如今发不出军饷来,你看看能不能预支出一笔,解他们燃眉之急。日后,再从上交郡府的分例里扣。”
“自然是可以的,如今大家伙儿在郡主的照料下,生活可是分外滋润。不如,这笔钱就由我们自己出了吧,权当是我们尽一份心意。”贵叔恭敬道。
“一码归一码。”越葭摇头拒绝了,见贵叔还想再说什么,便笑着打趣道,“你放心,日后要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我不会手软的。”
“郡主说得有理。”贵叔微微心安了些。
对别人来说,越葭可能只是东家,一个人品不错的东家。但对他来说,越葭不仅是恩人,也是伯乐。
很多年以前,越氏还不姓越,而是属于越葭母族吕氏一族。准确得来讲,是属于吕老太公和老夫人二人。
吕老太公和老夫人独自打拼半生,才将吕氏发扬光大。随之而来的,是大批“求助”的族人。看着年少时曾给过穷困潦倒的自己一顿饭吃,一件衣穿的亲朋好友们,二老实在没办法拒绝,便只能接纳下来。
只是那时,二老还不知道自己的“善心”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由于大乾一向奉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原则。所以在二老过世那年,部分族人出现了侵吞的想法。哪怕那时吕归夷才刚及笄,哪怕她还没有嫁人。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吕老太公夫妇二人只有一个女儿,仅仅是因为吕归夷是个女儿身。
没人知道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女娘,是怎么从狼虎一般的“亲人”口中将吕氏抢回来的。
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女娘是怎么将吕氏的招牌再次发扬光大的。
他们只知道吕归夷年轻漂亮,才华出众,手里还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吕氏。他们甚至都不用等吕归夷的父母去世,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就在都城众人对她趋之若鹜时,吕归夷在西北成婚了,而这个人还是当时都城中风头最盛的永安郡公。
这时,众人开始说:“害,原来又是个趋炎附势之女。”
“谁知道她怎么掌管吕氏一族的?能力?没看出来,就是长得漂亮些。”
“俗物罢了。”
“原来标价的不仅在商铺里,还能在外面光明正大地当个才女呀?”
“她那些清高都是装出来的吧?”
……
后来,永安郡公战死沙场,吕归夷也在守城中逝世,这些家产便都落到了越葭的身上。
只是她年纪尚小,无法在吕氏中立足。一些吕归夷生前的心腹为防止吕氏一族侵吞,忍痛将吕氏交给了皇室搭理。
只是他们不清楚,那时的皇室收支是由长公主代为管理的。尽管她并不会因为与吕归夷的过往恩怨就将吕氏拱手让给吕氏一族,但同时,她也不会多上心。
再后来,连年大旱,为保证吕氏上交的收益能够为国所用。长公主开始在吕氏内部培植人手,甚至还与那些仍呆在吕氏的吕氏族人合作。
一时之间,这些人的地位水涨船高。拥有了权利的同时,报复也随之而来。他们将大多数心腹们赶了出去,剩下的,不是疏远,便是被逼死了。贵叔的父亲便是被疏远的那几人之一。
自从皇帝下令将吕氏交还于越葭后,贵叔的父亲便站到了越葭身后。只是年纪太大,再加上长时间被疏远,威信力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那时的贵叔还没有产生帮助越葭的想法,他认为越葭年小,不一定能担得住事儿,所以一直处于观望状态。
不出他的所料,越葭在与贵叔的父亲彻夜长谈后,彻底没了动静。后来那些吕氏族人上门拜访时,她甚至还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连个账簿都没有提出来看。或许是真的为了讨他们欢心,越葭还提出减免一年的收益,当做她的一点儿心意。
贵叔的父亲知道后,便有些心灰意冷。好在在贵叔的劝说下,他是暗中行事,没几个人知道,这才免了一难。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时,越葭拉起了一支人数在一万左右的军队,命名为赤甲军。并在皇帝的封赏中,逐步接过了都城兵卫。
回到都城的第一时间,越葭便亲自来找了贵叔。至于为什么没找贵叔的父亲,她的原话是:“你父亲年纪大了,可要将吕氏全部掌控在手中,没个三五年是绝对下不来的。我没空去再培养一个心腹,也没空亲自打理吕氏。”
她的话言简意赅,直白坦荡,带着一种来自上位者的颐指气使。
可贵叔听来,不仅发懵,而且可怕。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郡主能否回答我个问题?”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选你吧?其实选谁,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对你来说,区别可就大了。当然,这建立在如果你还想治那个小娘子的病的上面。”越葭抖了抖手上干果的碎皮,眼皮垂着,语气淡然。
贵叔望着眼前这个脸庞尚存稚气,却眉目凌厉的小女娘,不禁心中大骇。
这件事情他连父亲都未曾告诉过,可越葭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