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离开不咸山,离开辽东。虽说躲不过,但最起码不会在那之前让你受更多折磨。”霍且非拍了拍徒弟的脑袋。
“我不能躲。”韶言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走了师兄怎么办?”
“你小子。”老头笑起来,笑得很残忍:“也就是不能一命换一命,要不然你师兄巴不得替你。”
“……”韶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倒有个办法,或许能让他放过你师兄。”老头摸着下巴说道:“就是损了点。唔,你也会很难办。”
“那都无所谓。”韶言忙说。
“你答应的倒是快。”老头咂舌,“若我要你一只眼睛或是一条胳膊呢?”
“要能了此争端,未尝不可。”韶言坦然,“横竖我也不剩多少时间了。”
“好娃娃,逗你的。”老头敲了敲韶言的额头,“别那么说,事情没到那个地步都有转机。”他指了指上天,“瀛洲神君看着一切,他会保佑你的。”
“我不要你的眼睛或者胳膊,不过你这些天,得稍微辛苦一下。”
霍且非要韶言的血。
也不知道师父哪里来的那么多神像。韶言心里这样想,却还是坚持每天放血。霍且非用他的血涂满神像全身,然后用红
布包着,让韶言埋在离恒水居不远的地方。
冻土很难挖,韶言还不大能使得上力气。但师父告诉他要埋得深些,他也只能勉强尽力。
一连八天,韶言在所有方位都埋了神像。
但与此同时,韶言的面色愈发苍白,身体也愈发虚弱。这也正常,白白放了那么多血,哪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霍且非却知道,小徒弟如此这般并不全是失血的理由。
这是在拿他的心血与生命力在熬。
最后一日,当韶言将最后一尊神像埋入恒水居的正中央,盖上最后一捧土后,霍且非用他的血浸泡糯米,撒了一院。师父的手沾了一滴血点在他的额头,韶言就感觉当头一棒。他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然后便是一阵轻松感。
有什么东西离去了。
然而这阵轻松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被难以言明的疲惫袭击。
灾祸离去了,韶言盯着笼罩在不咸山上空的幻影想。
他擅长沉默,擅长忍耐。沉默地忍耐苦痛,沉默地面对失去,沉默地等待死亡。
曾暮寒照旧供奉瀛洲神君,霍且非照旧是那副吊儿郎当老不正经的模样。除夕这天晚,韶言咬着猪肝吃着饺子,突然想起去年君氏后山山洞里的某人。
过了年韶言就十六岁了。
他对年纪的增长并没有什么感受。下山那日,师兄依依不舍给了他一个拥抱,韶言回抱住师兄,才发现三年的光阴已将他的师兄从少年变成了男
人。
而后韶言才发现,他已经比师兄还要高了。
师兄松开他,扯了扯他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子,笑着说:“阿言,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是吗?韶言瞥向镜子,他突然对镜中人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透过镜子,他在看他父亲,看他父亲的兄弟,看他父亲心头的阴霾,唯独不是看向他自己。
但真就如师兄所说,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