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炉里的东西实在麻烦。
韶言感到头痛,他能够想象到这件事被摊到阳光下后,这小小的慈安院里会掀起什么风云。而他,作为第一个发现者,一定会被牵扯进去。
“这香闻着倒是别致。”他挤出这么一句,“女医什么时候给的?”
“也就这几天。”
韶言捧着香炉,又踌躇起来。
他可以装作不知道,把香炉放回去,无事发生。博山炉里的东西又不是他放的,真出了什么事情又与他何干?况且,韶清乐不是说卞如英这胎极有可能是个男婴么。哪怕他只是随口一说,是男孩的可能也有一半。韶言知道,那毒不清,其实韶景不会好了。这孩子,极有可能是韶景唯一的孩子。如果真是个男孩……
不,是男是女都不重要。自私一点,它就不该生下来。
韶清乐的话这时又在他耳边响起。
……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和这个孩子的死活无关。
即使不考虑那些,袖手旁观又如何?韶言又没有良心!他已
经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何不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里添点小小的乐子呢?
如果是十年后的韶言,他这时已经放下香炉笑着离去了,根本不会犹豫。他现在毕竟还年轻,总有思虑不周的时候。
“这香炉摔坏了。”他摆弄了两下,颇为遗憾地说。“怪我不小心,嫂子见谅。”
卞如英连说没事,而韶言却十分自责,要找人把这博山炉修好了再物归原主。
“天气渐渐热起来,花房里的花娘技艺高超,听说最近几天养出了好几品花木。嫂子要是觉得屋里憋闷,可以折几枝回来养。”他很虚伪地笑:“听说孕中多多看花,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叫健康漂亮。”
“若不喜欢,那就找些新鲜瓜果摆在案上,闻着清新香甜,比加了乱七八糟东西的香料好。”
韶言说罢,捧着沉甸甸的香炉告退。
*
他并不精通药理,也不敢将怀里的博山炉拿去给任何一个族医。韶言找到韶清乐,两个人一起翻那还没烧透的炉灰。
“麝香……”韶清乐用镊子夹出一小块东西,“还掺了茴香。气味这么杂,难怪闻不出来呢。”
“谁干的?韶言,你说谁干的?”
“那不重要。”韶言说。
他二人都知道,这件事要是捅出去,韶氏又要唱起一出好戏。
戏台还没搭好,有人在暗处已经戏瘾大发。
韶言叹了口气。
他从韶清乐那里拿回香炉,放到手中细细观赏把玩。
没有
犹豫,韶言捧着香炉,往他父亲那里去了。
韶清乐沉默地跟在韶言身后,而韶言一言不发,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不透也猜不透。
“你是在犹豫?”
“没有。”韶言缓缓抬起头。
他背对着韶清乐,轻轻拔下发簪,用手帕细细地擦净自己的脸。
韶清乐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韶言这时缓缓转过头。
去掉伪装,他皮肉灰白,眼角眉梢都藏着颓败不堪的萎靡难振。
“我岂非已哀毁骨立鹄面鸠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