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丹青颜料。”沈倦回答他,甚至耐心给了一串解释,“这条街上,有一家名为‘花间集’的画铺,他家的颜料,质量上乘不说,还便宜。”
沈见空言简意赅:“带路。”
这回换沈倦站在原地不动,他心道一声”果然如此“,面上仍是问:“沈峰主要和我一道?”
“你若趁机溜了,不回孤山,或是出什么事,我无法向门派交代。”沈见空一本正经答。
“不会的。”沈倦袖子往身后一甩,同样一本正经道:“这里都是寻常人。”
他身后灯火高高低低,辉光满街,亦落满他身,跳动着描摹他桃花似的眼尾,手法缱绻温柔。
三月春风满道,长街上载满吆喝叫卖、讨价还价与嬉笑怒骂,杂技耍完过后观众掌声如雷,种种声音汇聚,随着散不尽的烟火气息旋转升空。
的确都是寻常人,对沈倦来说谈不上威胁,但正是如此,沈见空更不会放他走。
他猜得出沈倦此番出孤山,是为了和某个人见面。
沈见空神色不变,漆黑眼眸沉沉看向沈倦。
须臾过去,后者又笑起来,似有些无可奈何:“峰主请随我来。”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走进满目喧嚣的集市街。
那些烟火气味扑面而来,沈见空表情丝毫不动摇,夜风卷起衣摆,他缓步行在人潮中,目不斜视,视所见如无物。
“沈峰主应该很少来这种地方。”沈倦开口,状似与他随意聊天。
沈见空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凉幽幽的:“你初至孤山,倒是对这里熟悉。”
“在入御雷派前,我是一个云游客。”沈倦话语带笑,毫不在意他的语调,“我走过的地方有许多,而花满城,恰巧是其中之一。”
“啊,沈峰主请看,花间集到了。”
沈见空顺着沈倦所指方向看过去,那处牌匾破旧,“花间集”三字堪堪可辨。门敞开着,墙上挂着数幅山水画,架子里分门别类摆着一些瓶罐,约莫就是颜料了。店主模样的人坐在案前,慢慢悠悠研磨。
他扫完一圈收回目光,正要开口说一声“走吧”,身旁却是空了。
一片漆黑衣角划过虚空,轻幽幽的,连星点光弧都不曾落下。沈见空敏锐转身,却见
沈倦完全融进喧闹夜色里,单凭一双眼,根本寻不见踪迹。
沈见空立刻施术,熟料术定后,街巷上寻不到半点沈倦的痕迹,甚至连气息都消失了。
还是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而且这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给他留丁点儿寻找的机会。沈见空抿唇,漆黑眼眸沉沉如墨,眸底泛起的光冷得可怕。
沈倦站在高墙上,冲矗立在灯火中的白色身影挥手,无声地说了句“再见”,接着闪一身翻进院内,从人家后门离开,再自某间酒馆借道,一路行至位于集市地下的黑市,花了一些银钱,使用传送阵至城南。
此时戌时四刻,夜风比前一刻钟更加清寒,再加上城南的店铺都关了,行人无几,更显寒冷。
“无事小神仙”开在长街尽头,沈倦走得极快,两三分时间,便抵达了。
招旗已收,店门半闭,昏黄的光洒出一二星,正巧将阶下抱着尾巴睡觉的猫罩住。沈倦提步过去,那猫醒来,“喵”了一声,似是迎客。
沈倦被这猫逗得一笑,蹲下挠了挠它下颌,才推门进去。
酒肆内一副打烊模样,长凳倒置桌上,酒缸皆盖紧了,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都少了些。唯独角落那张桌子坐着一个人,一身水天蓝衣衫,袖摆和衣摆上绣着展翅的鹤,模样清俊,坐姿秀雅,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他是暗阁阁主雪惊醉,在此等候,已有一刻钟时间。
沈倦在这人对面坐下,桌上摆两只碗、一坛酒,一盘油酥花生、一盘油炸酥肉。他毫不客气拿过其中一只碗,揭开酒盖,为自己倒满。
酒香扑鼻,沈倦鼻翼翕动,欣喜一笑:“这是荔枝酒?”
他对面的人道,“去年酿的荔枝酒,昨日刚从窖中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