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出手并不重,却很快,也很准确。
少女只吓得失声惊呼,一双美目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但表情却仍是死板板的。在明媚的阳光下,看起来着实有几分诡异。
陆小凤皱起眉头,他已看出,这少女经过了易容改扮,那张木无表情的脸,必定是人皮面具。
那少女显然也已觉察不妥,只是用尽全力都挣脱不出手腕,她眼珠子转了转,眼泪倏地滚滚而下,忽然大声哭道:“爹!”
花满楼立刻松开了手指,他对女孩子永远说不出重话,只得无奈道:“姑娘莫怕,在下只是有几句话相问。”
那少女却仍是啼哭不住,花乐山冷眼旁观片刻,拳头忽然在桌子上重重一砸,震得两个油纸包都跳将起来,粗声喝道:“官爷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便了,哭什么哭?莫不是犯下了什么事,故此心虚胆寒?快说!”
花满楼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小凤连忙用酒杯挡住脸上的笑意,他知道,花捕头又在摆官威探人底了。
红缨帽再加上花乐山威严的大嗓门,果然管用得很,那少女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又叫了一声:“爹!”
花乐山不耐烦道:“叫爹也没用,你就是叫天皇老子……”
他忽然闭上了嘴,眼睛也忽然瞪大,只听门里一阵叮咣响动,沉重的脚步声一路向外,“嚯啦”一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壮汉冲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把沾满油腻的菜刀,怒道:“是谁,敢欺负我闺女?”
竟然是这杏花村的老板!
他方才显然还在后厨切牛肉、烙大饼,听到女儿呼声匆忙赶来,连身上那件油腻腻的围裙都未来得及脱下。
难道说,这面容死板、啼哭不止的少女真是他女儿?
难道眼下的这一切竟只是个误会?
老板的气焰和怒火,在见到花乐山的一身官差打扮时,立刻就烟消云散,赶紧凑上前打躬作揖,赔笑道:“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几位官爷,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他努力堆起一副笑容,只是脸上怒容方消,看上去十分僵硬。
花乐山哼了一声,冷冷道:“也罢,叫你女儿老实回话,官爷们公务在身,耽误了你可担当不起。”
“是、是、是!”老板不住点头,一面把女儿推到桌前,大声道,“官爷们问,你就老实答,不许耍小脾气,听到没?”
那少女总算止住了哭声,花满楼这才问道:“姑娘,你此前可曾见过在下?”
少女摇了摇头。
花满楼笑了笑,道:“姑娘不妨仔细想想,五天前的夜里,你曾引我乘马车去见你家主人,不是吗?”
少女咬着嘴唇,仍是摇头。
老板的脸色已变了,忽然一把揪住少女的发髻,把人拖过来,恶狠狠道:“你这不肖女,简直胆大包天,竟敢跑出去偷人了?!”那少女吃痛,却不敢挣扎,刚擦干的眼泪登时又流了下来,看上去楚楚可怜。
花满楼伸袖一拂,将老板的手挥开,温声道:“老板别误会,在下只说姑娘代为引见,未曾逾矩,切勿错怪了令爱。”
老板悻悻道:“她小小年纪,就敢半夜偷溜出门,我看偷人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早教训。”说完眼睛一转,又道:“这位公子,你又凭什么说我女儿半夜见你?三更半夜的本来就看不清楚,你怎知你没有看错?事关女儿家清白,你要是信口胡言,哼哼。”他努力做出一副威吓的模样,可惜不太成功。
花满楼淡淡道:“在下双目失明,从未见过令爱样貌,但是,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却是骗不了人的。”
“气味?”老板张口结舌,半晌才吃吃道,“什么、什么气味?”
花满楼转向那少女,慢慢道:“你身上有药香,虽然很淡,但却和那夜你家主人房中的药味一模一样。想来你时时伴她身边服侍,因而这药味常在,纵使更衣沐浴,也无法彻底消去。”
那少女用力咬住嘴唇,仍是不发一言。
那老板瞪着他女儿,忽然大声道:“你可听到他说的了?怎么不说话?”
花满楼淡淡道:“司空兄,你也莫逼她,她只是担心再多讲话,被我听出声音,就更逃不掉了。”
此言一出,桌边几人都不禁动容。
花乐山江湖阅历丰富,反应也不慢,失声道:“司空兄?莫不是号称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一直在旁笑而不语,这时才开口道:“除了司空摘星,还有谁会这样装神扮鬼,到处唬人?”
那老板又转过头瞪着花满楼,瞪了半晌,忽然也笑了,道:“花满楼,你可知道,我已和这姓陆的大臭虫打了赌,只要我在三次之内,易容改扮骗过你,他就去给我挖一千五百条蚯蚓,一条不多,一条不少。”
他苦笑道:“这已是第二次了。”
花满楼也笑了,道:“既然还有一次机会,司空兄又何必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