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被抬进营帐时,楼千吟一脸肃色,凝着双眉有些沉冷。
顾盼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躺在榻上,待剪开伤处的衣裳,可见那枚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皮ròu里,正沁出殷殷血迹。
好在那血是鲜红的,并不是毒箭。
可是乱军所用之箭,却是诸侯箭。
楼千吟处理起来也是棘手,道:“这箭若是射穿了还好拔,可射进一半,嵌入皮ròu的倒钩在拔出来时会造成二次创伤。”
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要拔此箭,只能一鼓作气利索拔出。
虽是棘手,楼千吟也毫不耽搁,手指捻住那箭支,腕上一用力便猛地拔出,那伤处血ròu模糊。
楼千吟又给苏昀止血疗伤。
顾盼月哽着喉,像个没有归属的布娃娃,眼睛红红地盯着床上的人,问:“他为什么还没醒?往常,往常即便他中了毒箭,也没有这样昏迷不醒的……”
楼千吟一直憋着的怒火终于一丝丝泄了出来,冷声道:“为何?还能为何,还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劝他好生休息?”
顾盼月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此前几天几夜没合眼,身体能好得到哪里去?到了南阳,忙着整军拔营,每日可有睡足三个时辰?”楼千吟对苏昀又气又无可奈何,“难为他还能撑到现在。”
顾盼月发现她和苏昀同床共枕着,却不知道苏昀每天到底睡了多久。她不愿与他多说话,每天晚上都侧身背对着他而眠。
夜里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身不在了。
他们之间,就好像是世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楼千吟看了一眼顾盼月,又道:“还有件事他不让你知道,在日夜兼程赶到南阳的途中,他遭到几次击杀。虽有惊无险,但身上中过毒。”
顾盼月低低抽着气,听楼千吟又道:“以前他服过千色引,一般的毒奈他不何,可到底身体受损,需要良好的休息来促使身体排毒。他没当一回事,现如今只是倒下,还没毒发身亡都是轻的。”
楼千吟给他暂时处理好了箭伤,起身道:“我去配药,你且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一会儿我来施针。”
士兵们按照楼千吟的要求,就地取材,砍了树木来做了一个木桶,给苏昀泡药浴用。
入夜时,营里生起了营火。被淋得透湿的士兵们都把衣服脱了下来,围着火堆烤。
楼千吟安排了驱han汤,此刻正熬在锅里,一大锅一大锅,扑散开一股淡淡的药气。
顾盼月按照楼千吟说的,把苏昀身上的湿衣褪下来。
可是当她褪下他的外衣里衫,手上动作顿了顿,泪眼再度模糊。
他的身上,随着岁月积累,添了数不清的模糊斑驳的伤痕。有深的浅的,多少次他都徘徊是死亡的边缘,最后仍是顽强地走到今天。
战场残酷,顾盼月无助的时候想要他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无助的时候呢?她可以怨他这些年杳无音信,那他又该怨谁呢?
顾盼月紧咬着牙关,嘴角溢出呜呜哭声,将他的湿衣全部褪下。她瑟缩着手指,甚至没有勇气去抚摸他身上那些斑驳新旧的伤痕。
楼千吟进来时,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当着他的面也不觉难为情,捏着袖子不住地擦眼泪。
“你才看见他身上的这些伤痕?”楼千吟见她模样,顿了顿了然道,“我还以为依他的性子,好不容易闯过无数道鬼门关回到你身边了,定会不管不顾地与你温存,没想到竟这么能忍。”
顾盼月到今天才发现,说明之前顾修瑾根本没碰过她,也就没有机会脱衣服露出这些伤痕。即使洞房之夜也不曾。
他照顾着她的心情与想法。
即使大家都认为他们这对半路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