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斗篷的声音最近在很频繁地出现。【小徒弟,如果要应对冰魔,要对准它的头颅释放火属性魔法,以岩浆类为主,不要单纯使用火焰魔法,要选择有载体的魔法,或者利用木系魔法与火焰魔法混合,让燃烧的火藤将它们彻底缠绕——将它们烧成一截一截的炭块,魔族的哀鸣,是最美好的赞歌。】“我知道了。”林恩语气略带疑问。“因为单纯的火焰在应对冰魔时产生的伤害会存在滞后性?这种魔族,身体表面是覆盖着寒冰的表皮吗?”【不是。】白斗篷轻描淡写。【因为这样它们死得更痛苦一点儿。】林恩:“……”【我喜欢听见魔族痛苦至极的哀嚎。】白斗篷喟叹道。【每一声临死前的嘶吼与哀鸣,都为天使们的镇魂曲添上浓重的一笔——魔族都该死,并且该死得凄惨无比。】白斗篷这几天时常就会说起这种话,一开始他的声音响在耳中还会让林恩提心吊胆,格外警惕地竖着耳朵分析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随着这种对话次数的变多,林恩现在已经对于这家伙时不时就开口的情况见怪不怪。林恩看得出来,菲涅尔对魔族抱有浓烈的恨意,但白斗篷的恨意却好似是菲涅尔的几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开口,甚至是每一个行动,都从始至终透出一股极端的痛恨——就连在林恩身上下的这个暗示,似乎也与此有关。“我并不赞同他的做法,为你种下杀戮的暗示,完全是多余的事。”在林恩告诉菲涅尔,白斗篷最近经常在他耳中讲话这件事后,被黑袍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沉吟良久,这么说道:“拥有‘勇者’命格的家伙势必会走上这条路,杀死魔族本就是你该做的事。对待魔族这种应该彻底消失的种族,无论使用怎样残忍的手段都不过分。为它们带来杀戮,这点我并不否认——但你的敌对方有时并不仅仅是魔族。”“他的暗示能够在发作时为你提升部分实力,但在暗示发作期间,你的思维会完全受到负面情绪的操控……而且当他死后,暗示的效果也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菲涅尔语气冷淡地说。“虽然你头脑不够灵光,身体还脆弱得很麻烦,又笨又好欺负,但没有同族的感受很不好,既然作为我的徒弟,不该因为这种事而无法回到同族的族群——人类会畏惧造成杀戮的同类。那家伙本不该这么做,可他还是因为自己的欲念而动了手……残存的记忆太多,他早就已经被逼疯了。”在林恩茫然的目光下,菲涅尔仰头看向天空,视线透过灰蒙蒙的天空,在不久后就要迎来极夜的这个时间,似乎在注视着什么以人类的肉眼观测不到的东西。“在天使的美德彻底消亡之际,世界上便再也不存在这支种族,作为代价,魔族也必须踏入坟墓。”菲涅尔定定地重复道,和林恩耳中响起的癫狂声音完全重合。“杀了它们。”【杀了它们!】“……”随着他们接连不断地清理魔气污染怪物,并且一直向着北陆的极北前进,眼前的景象已经从连绵不断的雪地变成了支棱着巨大冰柱的山脉,目光远眺,仿佛横亘天地间的巨大冰棱已经连绵成了一片,越向北光线越暗,直到视野极点,彻底只看得清一片黑暗。好似他们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再向着深处走去,就会通过什么离奇可怖的隧道,直接通向未知的东西。“就是这里。”菲涅尔领路,在来到这一处连以撒都露出惊疑不定目光的所在地后,终于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只带着他们在未踏入黑暗前的光亮处,死死盯着那一片好似海浪涡轮一般卷在半空,透着深蓝色泽的冰山。“再向前,就是勇者的封印了。”菲涅尔的声音冷如坚冰。“在‘换代’完成后,前代勇者的力量将彻底消散,魔族的‘门’将在此彻底打开——也将是最后一次打开。”“最后一代勇者消亡后,不会再出现新任的勇者,所以,魔族要在这一代彻底覆灭。”“不过,在那之前……”菲涅尔的话音落下后,突然直勾勾看向了附近横亘的一片冰川。【有梦魇的气息。】白斗篷的声音骤然阴森起来。【杀了它!】——托兰狠狠咬住自己的指节,屏住呼吸,收敛起自己全部的气息,将存在感近乎缩小成一颗石子,即便此刻附近有只风吹草动都能吓跑的野兔,也会毫无知觉地挨着他的鞋尖,将他彻底视做一块很像人的石块雕塑,不设任何防备。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的心脏“咚咚”乱跳,血液流速加快,两颊升温,过于波动的情绪让附身的梦魇都感到颇为诧异,在他脑中莫名奇妙嘀咕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怎么兴奋成这样?】“……”托兰没理它。他仍旧在极度高昂的情绪下死死收敛住自己的气息,整个人藏在冰川后面,只在一个视线死角处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悄无声息向下看去。他的心脏、他的脉搏、他的呼吸,全部都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中,特定的魔力气息对他而言就像打上了标记的符号,即便隔着很远,也能透出让他全身忍不住战栗的熟悉。就像法师学院天赋测试那天感受到的庞大压迫,和鲜活脉搏在他掌下跳动的生命力……这种让人着迷的魔力。——他察觉到了,林恩的魔力。“……”稠绿的瞳仁一眨不眨,越过颜色浅淡的坚冰,死死盯着冰川下刺目的白雪,即便雪层反光会晃得人眼前发花,眼球干涩,他也仍旧一动不动,好似彻底凝固的冰雕。梦魇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状况,耳中的声音逐渐减弱了下去。在高耸的冰川脚下,缓慢地通过了几个小黑点。几个米粒大小的人影,和一只盘旋在低空,自上而下看去好似一只正在追逐着自己尾巴,哈巴狗一般的骨龙。【那个疯子天使……】梦魇先是安静了一小会儿,随后声音迅速紧张起来,骤然在托兰耳中响起催促,甚至声音都尖利到几近破音。【菲涅厄斯不是应该在筹备继任者换代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看“门”?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你现在的实力对上那个疯子全无胜算,那个疯子对魔气的嗅觉比魔犬都要灵敏,我们会被他发现!】然而托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贪婪地死死向下,紧紧黏在一个离远看只像个白色米粒的小白点上,丝毫不动。吞噬魔族力量的弊端此刻似乎才开始显现。欲望被无限放大,理智摇摇欲坠,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中嗡鸣着“林恩”,即便梦魇已经快在他脑海里喊到破音,但他却仍旧移不开半点儿视线。白色绒领的毛皮披风,压低的帽檐下偶尔露出的一小块脸蛋,在寒风下伏低。托兰直勾勾盯着那一小点儿看不出名堂的影子,直到他的视线被林恩身侧另一个白披风的身影挡住,这才注意到其他的东西。熟悉的魔力……好像不止一个。托兰缓慢转动了一下眼珠。——林恩身侧跟着文图斯的魔力。——还有北陆人的魔力。“……”为什么会有别人的魔力?黑暗法师不是并不允许林恩与其他人类见面吗?为什么文图斯在这里,北陆人也在这里?他才是最先找到林恩的那个,他也是被许下承诺的那个,他应该才是林恩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之间甚至拥有独属于彼此的秘密,但为什么,亲密挨在林恩身边,肩膀间的距离近到快要挨上,以格外刺眼的朋友姿态和林恩同行的人……是别人?不知为何,一股浓烈到令他牙根发痒的情绪直冲头颅,好似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堵在他的喉头,让他不知不觉牙根紧咬,面容上似乎不知不觉扭曲起来,倒映在近在咫尺的冰面上。缩紧如针尖的瞳孔,遍布杂乱血丝的眼白,散乱狼狈的额发,苍白的面色,干燥的嘴唇,扭曲的神情,将一切揉在一起,像是胃里吞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绿火,透着扭曲的窥伺和暗沉的执着。他就像一条只能缩在潮湿阴沟里的蛇,只能躲在阴湿的水沟里,不敢从污泥中露头,耳中全是鳞片炸开后“哗啦啦”的声响。他这是什么情绪?托兰看着自己在冰面上的倒影。恶毒,扭曲,贪婪,渴望,愤怒……揉成一团,是浓烈到让他死死咬住指节,吞掉浓稠血腥气也压抑不下的嫉妒。……冰川下的几个影子缓慢通过,被挟裹在风雪间,摇摇摆摆,而就在这一行人即将无知无觉继续离开时,他们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走在最前面,披着一块翻卷下摆破烂黑袍的家伙毫无征兆抬起了头,看不清脸,只能见到黑袍帽檐下的阴影,但仍旧能感觉到,似乎有冷冽的视线透过风雪,即便没有明确落点,却也盯住了这一片区域。托兰瞳孔骤缩,几乎缩成针尖大小,指甲死死抠进了掌心中,以细微的痛楚驱散绝对实力压迫造成的麻木,但仍有一种自头顶而来的威胁,冲着他兜头罩下。不知自己是兴奋还是在畏惧,托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战栗。——他被发现了。——但他不想听从耳中梦魇尖利的警告,在“疯子天使”菲涅厄斯锁定他之前,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