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抬头,见阿瑜双手撑着床沿,眸子低垂,便又低下头,边帮阿瑜包扎边道:“嗯。待过年时,我们一同返回蔡州,我去你家提亲”
说罢,陈初半天没等来回应,下方沐足的水盆中却忽然被砸出一圈圈涟漪,陈初愕然抬头,只见阿瑜在笑,脸颊两侧对称的小酒窝是明证。
可那双杏眼中却又断线珠一般往下掉眼泪。
那眼泪颗颗分明,顺着秀丽脸庞一路下淌,在醉人酒窝里打了个旋,最后汇集于娇俏下巴上,摇摇欲坠。
城东有戏可听,城南同样有大戏唱。
十一月初五。
阜城南临时建起的战俘营地内,关押着永静军三千多人的战俘。
上月十九那一战,双方未接战永静军便被天雷吓的当场溃散,是以损伤并不大。
这些人刚被抓起来时,很是担惊受怕了一段日子。
据说,谢再道以下等将校全数被诛,他们这些大头兵还能活命么?
不想,十几日来,他们除了好吃好喝便是看大戏,竟过起了近年来少有的闲适日子。
当然了,好吃好喝只是他们自认为,负责把守战俘营的镇淮军兵士却对他们吃的掺了粗粮的馍馍不屑一顾。
除此外,那大戏看着也有意思,比如今日上演的《半夜鸡叫》。
戏里名叫周扒皮的地主老爷,为了让长工们多作工,天不亮便钻进鸡窝里模仿鸡叫。
扮演周扒皮那演员画着滑稽妆容,尖酸刻薄的摸样,观众并不陌生。
从军前,佃户出身的人不少,土地依附的关系注定了他们都被老爷们免费支使过。
便是从军后,这种现象在军中也很常见。
中上层军官家里盖屋、夏秋收粮、为丈人种地、为小舅出气都要用到他们。
坐在下边看戏的张五栾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走神间,身旁的同袍鲁寿却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低声道:“张伍长,看见戏台底下那位走路坡脚的虞候了没?”
张五栾回神,抬眼看去,却道:“咱如今都做了俘虏,往后莫在喊伍长了。”
“嘿,那以后兄弟喊你老大。”
鲁寿换了个称呼后,指了指那名坡脚汉子,又低声道:“老大看见了吧。据说,半夜鸡叫这戏便是根据他的真实故事改编的。”
“哦?”张五栾有了些兴趣,下意识道:“他便是那周扒皮?”
鲁寿神秘的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戏里的佃户。他那条腿便是被周扒皮打断的!”
“佃户?你莫非是在说笑?佃户能做到一营虞候?”
“我诳老大作甚?我亲耳听镇淮军的人所说。对了,这周虞候腿断了后,新东家帮他医好了腿,还将那周扒皮儿子的腿也打断了,为周虞候出了口恶气!”
“咦?腿断了还有新东家要他?还给他报仇。这东家倒是仁义!”
“嘿嘿,老大你猜,周虞候的新东家是谁?”
鲁寿卖弄道,张五栾却没心情猜,径直摇头道:“不知道。”
“嘿嘿,老大猜也猜不到!周虞候的新东家,正是如今的楚王!”
“哦?还有这等事”
“老大,我与你说啊,楚王原是桐山小吏。”
鲁寿低声讲起了自己听来的楚王来历,这次张五栾听的聚精会神,时不时发出低声赞叹。
草根,最爱听的便是草根逆袭崛起的故事。
便是明知这种概率万中无一,却依旧如痴如醉,励志故事是困顿众生的麻醉品,也是许多人心里仅剩的最后一道光
夜,戌时末。
大戏散场,鲁寿、张五栾等人在镇淮军军士的引领下,列好整齐队列回临时营房休息。
进入营房,便是自有时间了。
一帮前永静军军士和底层军官讨论起方才的大戏,说着说着,有人骂起了当年欺压自己的军官、士绅。
对此,大家分外共情,一时间,各自讲起了近年来受到的欺压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