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儿知晓王爷到来,赶忙从偏房迎了出来。
“婳儿,已睡了么?”
“回王爷,近日赶路劳累,三娘子不到亥时便歇下了。”
直到此时,茹儿还帮蔡婳守着那个喜讯,好等三娘子亲口说出来。
可兴冲冲的赶过来,两口子却生了一场气茹儿有些替三娘委屈。
“茹儿,可是王爷来了?”
不知是不是被屋外谈话吵醒,屋内响起了蔡婳刚睡醒的慵懒哑哑问话。
“是,王爷来了。”
“哦,请王爷进来吧,门没栓。”
话音落,屋内燃起了一豆烛火。
陈初进屋,蔡婳只穿了素白里衣、披散一头如瀑青丝坐在桌案旁,一看就是刚起床。
“今日怎这般早睡了?”
陈初像个没甚经验的雏儿一般,生硬搭讪道,蔡婳却懒洋洋回了一句,“赶路倦了,便早早歇了。”
一阵沉默后,陈初又道:“今日,那对双生女,事先我并不知晓。”
这次,蔡婳终于抬眸望了过来,却听她以极少见的认真口吻道:“小狗,你以为我生气是为了争风吃醋?”
不待陈初吭声,她马上接着又道:“莫说是一对俏婢,便是那柴圆仪,我都不放在心上!我担心的是你呀!”
说到此处,蔡婳明显动了情,口吻中既关切又有微恼的情绪在,“若当今是天下太平时,我便是帮你纳上十个二十个美貌女子为我家开枝散叶又如何?可如今并非太平盛世!眼下,齐国半数大军囤于中京,完颜亮恨不得除你后快!除此外,莫忘了百年间从未安分过的西夏,还有南边坐山观虎斗的周国!
但凡你露出一点破绽、败相,定会被这天下群起攻之!你可想过,万一你败了的后果?你们男儿大可在沙场上一死了之,但我、猫儿、玉侬、阿瑜还有那嘉柔呢?便是我等缢死在房梁上随你去了,我们家中那些孩儿呢?被净身送入宫里做太监,还是自小被人掳走养在浣衣院?”
这话说的相当重了,别说近年陈初起势后没人敢对他说这番话,便是当年在桐山一名不文时,杨大叔、蔡源这些人都没这般讲过。
并且,蔡婳也不提家国大义甚的,只简单从一个角度切入。若你败了,可想过家里人的下场。
这个角度的确是陈初的命门,想都不敢想那一种。
见陈初涨红了面皮,蔡婳口吻不由柔和了下来,微微一叹道:“当年还在桐山时,我让你做富家翁,你却把天捅了个窟窿。一路走到如今,咱们一家已经没有退路了呀,只能继续走下去。你这艘船上,不止有你和你那数万弟兄,还有王府所有人,一旦船身倾覆,旁人兴许还有活命机会,但咱们一家绝无幸免之理。
如今猫儿不在,我替她唠叨你两句吧为人君、为人主者,亲贤臣、远小人这些大道理都写在书本上,你不会不知。至于谁是贤臣,我不下论断,但这帮整日想着讨好你的金国官员,应是小人无疑。你可用他们,却绝不可信他们”
这场谈话,除了陈初刚开始说了两句,后来几乎都是蔡婳在讲。
其实,蔡婳说的所有道理,陈初都懂。
可人性的复杂,并不能以简单‘知道什么是错就不会犯错’来概括。
至少,连下金国南京、中京后,已如‘代班皇帝’的陈初,确实迷失过。
“莫忘来路,方知归途。”
最后,蔡婳以类似‘莫忘初心’的话语,为今日交谈做出总结。
对陈初来讲,蔡婳不但是自己的女人,同时还是一个类似‘大姐’一般的角色。
一路从桐山走出来,数次险恶风浪中,陈初身旁都有她的身影,或一锤定音、或出谋划策、或循循善诱。
在这世上,也只有她和猫儿敢像今日这般对陈初讲话,但猫儿的性子又注定了她永远不会对官人说重话。
今晚,犹如当头棒喝。
半晌后,陈初讪讪道:“婳姐,咱们歇了吧。”
蔡婳不由勾起嘴角笑了笑,自家这小情郎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仅从这声称呼也能听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