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下午,西夏军前锋官赏者埋命数百臂力强劲者,将千余封书信射入城内,信中言道:金齐本为友邦,齐国楚王却不顾邦谊,挟持大金皇帝,祸乱金国金夏联军此来,并非针对齐国军民,只为惩治权臣楚王只诛首恶,惩其家眷,余者自安。若开城迎金夏天军,我军入城后秋毫无犯;若妄图顽抗,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西夏远比金国要汉化的早,朝中同样有众多汉臣。
而这劝降信,便出自南征主帅任得敬之手,想来,他对齐国局势关注已久。
不得不说,他选在此地此时广发劝降信,非常毒辣。
此地为西京洛阳。本就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当初楚王擅权,罢免了许多不配合的官员,这些官员罢官后大多聚在了西京。
后,东京田改、宣德门之变,一些士绅受到打压后同样跑来此处。
再有当初程壁雍以‘清君侧’的名义在京西路发动叛乱,虽历经数年后被冯双元平复、程壁雍被灭族,但冯双元为安抚当地,并未清算那些和叛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当地世家。
若齐国太平,借这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生事。
可眼下。
城中怀恨楚王者不少,任得敬先在信中将楚王与齐国作了分化,后又以‘秋毫不犯’和‘鸡犬不留’两种结果做出了威胁。
即便冯双元见信后,当即命军士全城搜剿销毁射入城中的劝降信,可依然有相当一部分落入了有心人之手。
初四当晚,西京大儒卢应贤家中小聚五六人。
密谋至亥时,依然没能拿出个准当主意。众人皆知,金夏所谓只诛首恶的保证完全做不得准,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楚王倒台,那么他扶植的嘉柔必定也要被赶下台,包括此时依附楚王的满朝重臣,都得换人。
不管金人再扶植谁、或者干脆将齐国纳入金国版图,也总需要人做官、需要人帮他们收税吧。
卢应贤这一派被楚王打压了,岂不是金国天然需要的合适官员。
到时,查抄楚王一系官员家产、清算淮北派系,仅是想想其中的油水,便让人止不住的哆嗦啊!
但。此事风险也很大。
以前,他们至多算是和楚王系政见不合,若这回明确投金,金夏大军攻破东京一切好说。
若攻不破,待楚王缓过劲来大家都得吃九族套餐。
见卢应贤迟迟拿不定主意,阜昌十一年从祥符迁来洛阳的孙邦低声道:“卢公还犹豫个甚?卢公女婿就在冯双元手下当差,只要咱们迎大金将士入城,瞬息可至东京!届时我等黜了那傀儡长公主,再立新君,方可还我大齐内外一片清明啊!”
孙邦小有激动,说话间,面皮微红,胡须都跟着抖了起来。
在场几人都知晓,孙邦的兄长、原户部度支郎孙启在阜昌十一年的宣德门之变中,被楚王手下斩杀。
当时孙邦没参与此事,但家中顶梁柱不明不白的死了,自是吓的胆战心惊,当年便带了全家迁来了洛阳。
可以说,他和楚王有大仇。
眼看此时有了报仇的可能,怎能不激动。
可卢应贤却冷静的多,只见他稍稍思忖后,道:“先不急,明日我去寻韩昉,探探他的口风。”
韩昉,原本也是西京保守派的旗帜人物,时常针砭朝政、言辞犀利。
阜昌十年,被淮北请去了蔡州文学院担任院士,可即便端了淮北的饭碗,依然时不时会批评楚王几句。
众人觉着,此人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也有聪明人,看出了卢应贤的深意。若韩昉开口骂陈初,自然会给某些人留下一个‘楚王自己人都骂他’的不得人心之印象。
同时,若日后金军进展不顺、楚王未倒,韩昉也可以推出来当挡箭牌。
卢应贤所思所虑,初看面面俱到、进退自如。
但此事若被淮北系官员知晓,譬如蔡源、陈景安,两人大概会嘲讽一句,‘这般谋取天下的凶险之事,还如此谨小慎微、爱惜羽毛。想上牌桌当赌徒,就要有输掉全部身家乃至一家性命的觉悟,瞻前顾后,只会满盘皆输!’
总之,随着这次金军漂亮的千里转进,齐国内部早已蛰伏起来的牛鬼蛇神,又纷纷冒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