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留淮学堂学生在安丰盘桓一日后,继续北上,准备渡淮进入蔡州地界。
和前面遇到的各地官员不同,安丰宰相陈景安听说众人事迹后,特意安排了一名下属,带领三百学生在安丰北部深入基层,做了一番调研。
让留淮学生首次接触了淮北复制到此的基层治理模式,比如村官选拔任命流程、各项考核标准、以及晋升途径。
大约搞清淮北模式后,学生内部出现意见分裂。
一部分人非常抵触这样的官员选拔机制,毕竟读书十几载,忽然发现淮北官员,竟然不是完全靠科举出头。这对一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甚至顾云棠都迷茫了。他虽然两次省试不第,但一直存了再考的意志。
可这淮北模式中,四书五经的占比竟然只有一两成,余者尽是些他完全不懂的耕作、养殖、工坊管理、就业指标等等。
这是对他十几年付出的否定!
而以他的学生关惠民为主另一派,却对淮北模式大加赞赏。
好在双方有着师生、同窗之谊,才没有因为意见相左而闹的太难堪。
但自打这日起,每到晚间,双方便会聚在住处互相辩论,讨论为官者最重要的素质到底是甚。
在这一日日争论中,八月二十一,学生们终于北渡淮水,踏上了蔡州地界。
一进蔡州界,众人便撞上了声势浩大的‘三秋’。
所谓三秋,便是秋收、秋耕、秋种。
蔡州左近虽工业发达,但在当下,秋收仍是一年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自知府徐榜以下,全府官员几乎倾巢而出,去往治下各县,征收粮税、监督粮商、协调资源、开展秋耕等工作。
税赋,历来的国家大事,是朝廷维持运营的根本,同时,也是人间惨剧频发的因由。
毕竟,朝廷多收些,百姓的口粮便会少些;百姓少缴些,朝廷的财政便会紧张一分。
若再有官吏以‘损耗’之名,上下其手,会让百姓和官府之间的关系更紧张。
顾云棠、关惠民、钟炎都很兴奋,他们想亲眼瞧瞧淮北征税的全过程。
二十二日,众人行经真阳县保务镇外,却见紧邻稻田的官道旁,扎有各色布棚十几间,外头则是赶牛马车前来纳粮的百姓,排出了数里长队。
留淮学堂的学生人数众多,当地官员自然知晓这帮人。
知县忙于秋收,无暇招待,便委派蓝翔学堂阜昌九年入校的学生崔载道为众人做向导。
见大伙对征税一事有着极大兴趣,崔载道便指着最大那间布棚,解释道:“为方便百姓纳粮,每年夏秋两季,府衙便会在各县设置征粮处。”
原本这是一桩十分平常的事,可那薛仲益却吃惊道:“竟是府衙直接征收?那府衙得养多少公人啊?”
大周如今的基层征税,仍属于层层分包的性质,知府对治下知县下达今年完税任务后,知县再通过各村耆老、乡绅,向本村农人收税。
有些偏远地区,甚至直接将税收承包给某一大户,类似包税制。
这般做,自是节省了官府的行政支出,但一层转包便意味着一层盘剥,毕竟没人会不落好处白干活。
崔载道却哈哈一笑,指着蓬下数名身穿上蓝下黑校服、一手执笔一手打算盘的女子,说道:“不需多少公人,早年间,王爷为防官吏不法,便请了蓝翔学堂学生做志愿者,亲自随各征粮点去往第一线,厘清账目、监督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