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一场杏花雨微湿东京。
自十九日楚王遇刺后,诡异沉默了两天的舆论场,终于在今日以七曜刊为平台,披露了大量涉案细节。
首先,七曜刊面对城内四处流传的‘楚王薨故’的消息做出了辟谣,道楚王只是遇刺受伤,在太医院努力救治之下,伤势已趋于平稳,没有生命危险,不日便可临朝理事。
第二版,便是七曜刊对大理寺官员的采访经大理寺审问,已掌握了确凿证据,表明大相国寺行刺楚王一事,是一桩有有组织、有预谋,欲要颠覆新朝政权的政治阴谋。
许家后人、相国寺僧众、安丰朝、河北牢城军皆牵涉其中。
第三版,则刊有安丰礼部尚书裴蔚舒的署名自供状,直接点名了秦会之,言之凿凿自己受了临安蛊惑,幸而事到临头幡然悔悟,主动自首,交待了罪状,阻止了后续阴谋的实施。
第四版,却是出自阿瑜的未署名社论潘雄等人谋划的后续政变行动中,将陈家满族和阿瑜母子都当做了棋子,阿瑜了解完案情后,一肚子火气,自是火力全开。
评论中,不但痛斥了临安这等小人行径,还清楚表示到,‘临安此举,等同于战争行为。我朝视临安方面自行撕毁《临安和议》。’
惶惶不安了两日的东京百姓,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许多人心中都攒了一股无名火,当日案情见报后,牛行街董添宝和徐掌柜凑在一起,先是庆幸楚王挺过了这一遭,随后便是大骂临安阴险。
只觉心中怒火无处发泄,恰好牛行街距离大相国寺不远,两人一商量便结伴去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僧侣千余,以前,既是大地主、又是东京城内数一数二的放贷机构,这种地方怎会没有雄厚背景,放在以前,他们两个小商人自然不敢来寻相国寺的晦气。
可现今。既然七曜刊已公布了相国寺和行刺楚王一事有关,便代表着再大的靠山也保不住它了!
墙倒众人推嘛!
没人会轻易招惹恶人,除非这个恶人快死了。
但和他们两人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可不少,二人抵达大相国寺门外时,才知,今日天尚未大亮、七曜刊尚未上市之前,新兼了权知开封府事的陈景彦已亲自带人查封了整座寺院,原寺内千余大小和尚已被全部带走。
来晚了的东京居民,有人感慨这座绵延了数百年香火的当世大寺,这回算是惹错人了。你们一群和尚,本该不问世事、远离红尘,却占良田、放高利贷,如今连这种行刺新君的事都敢做了!
活该!
但也有人马上想到自刘齐以来,知开封府这等重要的京畿重臣一直空缺,陈景彦这知开封府事名义上二把手,实际上却京畿父母官了。
这么一来,关于陈家的谣言不攻自破。
看来,楚王依然信任他家。
想来大相国寺发泄怒火的想法没能成功,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走!找那位北狩的太上皇去说道说道!”
这一下,瞬间让大家找到了新目标。
七曜刊上的报道言语不详,只说安丰朝同样牵涉其中,众人自然下意识认为柴极的屁股也干净。
俗话说,掉毛凤凰不如鸡。
而今,柴极便是那只掉光了威严、失去了所有臣民信任的掉毛鸡。
却不想,柴极驻跸所在的浚仪街上,比相国寺外还要热闹。
半道街被人堵的水泄不通。
别馆外,最靠前的是太学学生以及崔载道等淮北学子,他们挑着横幅,上书‘严惩凶手’。
相比对前朝君父还留有些敬意的学子,后方望不到边的百姓却没那般斯文,不时有人朝院内大喊道:“安乐公莫非忘了是谁从辽东将你救回来的?如今却和临安勾结,刺杀楚王,岂不是恩将仇报?果然还是你们父子亲啊!”
也有人喊道:“安乐公当年丢了东京城。如今万民有楚王庇佑,我们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稳日子,你可别再跳出来祸祸大家了。”
奚落夹杂着起哄声,遥遥传入别馆内。
去年年末,随柴极来东京的安丰官员足有数十人,可自打他颁布逊位诏书,到此刻仍留在他身边的,除了今早刚刚放回来的裴蔚舒,便只有陶春来、薛徽言两位直臣了。
耳听院外吵吵嚷嚷、群情激奋,一脸凝重的薛徽言不屑地看了眼裴蔚舒,却对柴极道:“陛下,此事果真与您无关么?”
“莫称陛下,莫称陛下”
柴极只觉自己比戏文里的窦娥还冤,明明自己和近两日峰回路转的外界诸事没有任何关系,却因裴蔚舒,凭白被所有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