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帝长长一叹后,“只怕我朝使者的话,楚皇不信啊!如今楚皇大军压境,已听不进朕的解释。朕实不忍战端再起,百姓受苦,望柳判事以天下苍生为念,消弭这场战火吧。”
说着说着,周帝抹起了眼泪。
柳长卿出身微寒,对‘天子’这等人物有着天生敬畏,一时不知该怎说了,只得看向了师弟。
朱春之父朱达,当年好歹是蔡州地界的一军指挥使,自幼家境富裕,后来又拜入陈初门下,亦可算作淮北顶级二代,和颍州统制郭滔儿之子郭林一样,他们这种出身的子弟,往往身上带着一股与生自来的自信,做事说话也格外胆大,不怕得罪人。
却听朱春徐徐道:“陛下口口声声说和此事无关,但我大楚却有证据表明,周国绝对有人参与了此事。”
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周帝也顾不上和他计较,赶忙保证道:“此事请楚皇放心,若我朝有人参与了此事,朕一定调查清楚,将真凶交给楚皇,给上国一个交代!”
“哈哈哈!”
朱春突兀一笑,忽地身子前倾,幽幽道:“我大楚各家报纸上已写的清清楚楚哪些人有嫌疑,陛下。敢去将他们捉了么?”
“。”
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已经不是不客气了,而是赤裸裸的在打周帝的脸。
楚国报纸上有写,周国宰相秦会之和此事有关,浙东路、江南路、荆湖路几家豪绅也和此事有关,你敢捉么?
秦会之虽近年来异常低调,但他把持朝政多年,便是临安禁军之中也多有其党羽。
而那几家豪绅,更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若周帝将他们逼到墙角,这帮人内外联手,说不定比楚军还要更快的出现在临安城下。
“放肆!”
眼见皇上吃瘪,康履连忙呵斥一声,周帝却颓丧的摆摆手,阻止了康履。
巳时中,柳长卿、朱春二人出了皇城,前者抬头望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恍若隔世一般叹道:“纯萌方才那般说,我还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纯萌是老师给朱春的表字,春,万物萌发,倒也合适。
但和‘纯’字结合在一起,总让人忍不住猜测陈初是不是藏了坏心思!
朱春却笑道:“师兄,周帝若有胆气杀你我,怎会让南朝局势糜烂至此?他该杀的多了,都不敢杀,如今想杀也杀不完了。”
“呵呵,纯萌好胆色!不过,说来周帝也是可笑,竟想借你我之口,游说老师,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我们便是敢替南朝说话,老师也不会就此改了主意啊。”
“呵呵,别无他法了呗。老师早说过,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
柳、朱二人离去后,周帝望着殿外阴沉天色,不由暗自神伤,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身旁的康履倾诉,“。朕受命于危难,登基十八载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奈何内有奸佞,外有强敌,大周传国二百年,难道真的要亡于朕之手么。”
“陛下!”
康履侍奉周帝几十年,闻言不由伏地恸哭。
周帝见状,也跟着落了泪。
一对主仆,相顾垂泪。
少倾,却见那康履忽然挺直腰身,进言道:“陛下,老奴有些话想要对陛下讲。”
“但讲无妨。”
“陛下,如今我朝已被楚逆渗透的千疮百孔,陛下若想扭转颓势,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何种雷霆手段?”
“诛陈伯康、罗汝楫三心二意之流!关闭留淮学堂,斩三司柳、朱,税警张宝等楚逆安插于我朝之人,以显陛下抗楚决心!再行诏令,去年前往东京秘密认亲之臣,既往不咎,若继续与楚逆勾连,诛九族!秦相虽背着陛下做下了行刺楚皇之事,却也因此再无退路,陛下不可再追究他擅行之罪,应请秦相出山主持大局,联络各地豪绅。”
不待康履将话说完,周帝便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楚军强横,如此一来,我朝再无转圜余地!”
“。”
康履之计,虽极为凶险,却也是当下唯一的法子了诛杀临安朝的楚官,以及陈、罗,既可警示其他官员,又可展示周帝抵抗的决心。
若他自己的抵抗意志都不够坚决,大臣们又何来底气与楚国抗争到底?谁不怕你半道变卦,被当做替罪羊丢出去?
再由秦会之联络各地豪绅,在楚国一直力推田改的背景下,说不得真能由乡绅们组织起一支规模庞大的乡兵。
康履也知这般做胜率不足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