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点恶心。”女仆长低声说,“能说出这种话语的人道德并不高尚,难道他们忘记了自己也同样是地面出身?”
“也许他们只是太过无聊,其实并无太大恶意。”她的伙伴轻声说,“毕竟决定天之矛何时投下,投向何处的又不是他们。”
女仆长想说些讽刺的话语,但又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埋头刺绣,她的同伴也一面绣着花,继续同她轻声细语:“天上的变化真的太少了,时间长了,大家就很想看到一些新鲜的东西,所以殿下这次要解除禁令让人特别开心。虽然我觉得酒没什么好喝的,不过听说那个地面国家还有很多别的有趣东西,比如软皮鞋子、香水和各种时兴花样的布料,还有——”
她的声音低得近于耳语,“很多书籍。”
女仆长抬起头来,看向这位皮肤苍白,总是站在角落微笑的朋友。
门突然被砰一声打开,以女骑士为首的一行人鱼贯而入,起居室里的女仆们纷纷站起来。
“陛下呢?”
“陛下今日仍在瞭望室。”
骑士穿过走廊,轻轻扣响门扉。等待数息之后,她熟练地推门而入。
“陛下,”她在地上对窗边的男人说,“毫无波折,信物已经送达其人之手。”
法塔雷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女骑士从地上站起来,虽然这位陛下一天的大多数时候都沉浸于自己的记忆和思绪,无所谓是否有人或者有多少人伴随身边,女骑士可以现在就回去宿舍休息,但在告退之前,她忍不住问道:“陛下,您眼中所见的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身后的同伴交换了眼神,跟随而来的女仆中有人偷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但还未等这名时常不懂眼色的骑士知耻而退,法塔雷斯开口了:“你想知道?”
“是,是的!”吃惊的女骑士说。
法塔雷斯回过头来,“你们呢?”
片刻的寂静之后,女仆长向前一步,“理所当然,我们也希望能够同陛下您有更紧密的联系。”
“既然如此……”法塔雷斯淡淡地说,没有看到他做了什么,众人便眼前一花。
像是瞬间下坠,又像被无限提升,在难以描述的感受中,他们的所有知觉被牵引到了天空与大地间的无穷尽之处,没有重量的灵魂在呼啸的狂风之中飘飘****。
浮云被狂风撕扯,大地在脚下伸展,视角同在天空之城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一切皆由法塔雷斯陛下把控,众人很快就克服了恐惧,而专注于这种令人惊奇的新奇体验。以神明一般的视角俯瞰他们许久不曾回去的大地,一些人产生了复杂的情绪。
但法塔雷斯不是一名心血**要满足孩子愿望的家长,他要他们看的是别的东西。
无论这些年轻人刚才关注的是什么,当它们从视野的边缘出现,没有人能将这些怪物忽略。
流线型的巨大怪物成群结队,从天空的另一侧款款而来。
惊叫声在瞭望室此起彼伏,一大半的人由于过度受惊而退出了灵视,“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它们是不是向着我们来了?”“这些怪物是来向我们发动战争的吗?”
慌乱的疑问同样在天空之城的数个隐形哨卡之中爆发,即使这个自启动以来就被认为是无甚大用的岗位安置的都是闲人,他们比那些被法塔雷斯开启了灵视的侍女和骑士只迟一步发现了来自西方的异状,一团慌乱之后,低沉悠长、令人心慌的号角声响彻天际,这是从未有过的最高警报,整个天空之城都被惊动起来。
在迷雾禁制线的边缘,一个孩子在母亲的轻声呼唤下爬出地穴般的住所,攥着手的女人将孩子涌入怀里,把一只从朽木中找出的肥硕白虫撕成两半,一半塞进他的嘴里,一半自己连头吞下去。明明有了吃的东西,孩子却哭泣起来,因为她感到更饿了,无声的眼泪顺着母亲的脸颊流下,因为她对此毫无办法。
如果人也像虫子一样,只用吃木头就能活下去多好!
卑微如她至今仍不明白,他们究竟犯下了何等罪孽,神明才会让这样暴虐的牧人来管理他的羊群,他们真是将他们最后一根骨头也压榨干净!面冷心冷的教士说能为“伟大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这是他们极大的荣幸,可是人们只想要活下去。
或者让他们就这样死去,灵魂像鸟儿一样离开沉重的躯壳,随着风儿飘向无知无觉的幽冥……痴痴凝望天空的母亲突然瞪大了眼睛。
巨大——极其巨大,不知是生物还是造物的东西越过形状模糊的山峦,空气泛起涟漪,就连梦里也没有出现过的庞然阴影从天上投下,地上的人们僵硬地看着它行经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