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侍郎人在工部,可能不是很清楚,案子不是这么查的,也不是这么审的。
假如真在侍郎府审问,陈侍郎在旁禁不住加以干扰,怎么算?盘问证人、搜查证据时,如何能避免隔墙有耳,保证审讯的公平公正?再有开封府如此偏帮侍郎府,若被御史知道了,参我们开封府趋炎附势,畏怕权贵,徇私枉法,陈侍郎到时可会帮我们摆脱这些罪名和麻烦?”
周老判官一听这番话,立刻打消了之前的心思。终究是他年纪大了,思虑不够周全。
陈侍郎瞪眼看着苏园,恨不得用目光把苏园撕了。他无话可说,人家说的每一句都在理上,他没有办法辩驳。不占理的事情,纵然他是认识不少御史,也不能让御史们颠倒黑白。
苏园等着陈侍郎的愤怒酝酿到极致的时候,她缓和语气,再度开口了。
“但法理之外应有人情,在真相没查明之前,苏氏不过只有嫌疑,却并非一定不清白。念及她有身孕的情况,我们可以不开堂公审,同时酌情考虑陈侍郎身份特殊,暂且保密,不将情况外传,以免侍郎府凭白蒙受非议。
如今夜色正浓,烦劳你们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令苏大爷、苏氏的贴身丫鬟和陪房们一起陪同苏氏过去,最好再请一位你们府中信得过的大夫在开封府候着,如突发意外情况,便于及时救治。”
陈侍郎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怒到恨不得想办法弄死苏园,结果突然听苏园说了这一番酌情处理的办法,他不禁愣住了,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应对。
他本以为对方会借着执法严明,在他侍郎府嚣张一回。对方不留情的主要原因,大概因他一开始嘴欠,轻视了他们的缘故,才令他们以公事泄私愤。
却万万没想到,人家考量了这么多,该按照法理查的案子照查,该酌情照顾苏氏和侍郎府的地方也照顾了。
陈侍郎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被显得很丑陋,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姓苏的姑娘当真不一般,难怪周老判官会带着她来办案。此女子怕是有吕武之才,将来必有造化!
“那便按照苏姑娘安排来办吧。”陈侍郎怒火消了大半,连语气都前所未有地随和。
此之后,陈侍郎就再没有挑刺找什么毛病。
离开的时候,周老判官忍不住给苏园鼓掌,连这最难搞的陈侍郎都被她驯服了,最后半点怨言都没有,只配合她的要求去做事。不得不夸赞苏园,厉害得很。
“其实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但若一开始这样说,那陈侍郎只怕不仅不领情,还会更嚣张一番,事后继续闹腾。
我就故意先把人惹到极怒了,令他不抱期望,回头提议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完全超乎他的意料,非常好,甚至心生感激。
这就是人性,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真谛。”
“从今以后,老夫谁都不服,就服你了!”周老判官乐哈哈道,苏园可真是他们开封府的宝啊!
苏园在开封府的侧堂审问苏喜,让苏喜坐着回她的话即可。
苏喜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红肿了,一看就是哭了一路。苏园让人备了冰帕,给苏喜敷眼片刻,顺便跟她讲了两句。
“你若无辜,大可不必过分忧心,开封府自会还你清白。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这该是陈家长孙?你若因思虑过重,伤了孩子,又伤了身体根本,今后在陈家就不会好过了。”
苏喜起先听苏园的劝慰,还挺舒心的,但听到最后一句‘不会好过’,顿时惊一下,哪有劝慰人的说这种话?
“怎么?觉得实话难听?你公爹什么品行,我今儿已经见识过了。至于你丈夫——”
“翠山他才高八斗,知书达礼,待我极好。”苏喜连忙解释说明道。
苏园轻笑,“可算了吧,一听你遇事就松手的男人,你随便跟他凑合过就罢了,千万别用情至深,把自己陷进去。龙生龙,凤生凤。大多时候,都是什么样的爹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当然有例外,不过我看他跟他爹可挺像的。
一男人对你好不好,不要看好的时候,要看不好的时候。比如你现在,就是不好的时候,才刚他在车里是好好安慰你,表明信任你?还是不停地质问你,警告你?”
苏喜立刻变了脸色,低下头去,随即眼泪又要往下掉。
“这没什么,这世道女人们大都是盲婚哑嫁,不合心意的情况太多了。你嫁给了侍郎嫡子,面子还是挺风光的,只要你人不出事,娘家不倒,他便不敢惹你。”
苏园又问苏喜,是不是嫁妆陪得多,如今还有不少数目添进了陈家的窟窿里。
苏喜立刻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说罢,她就掩嘴,后悔自己嘴快,说漏了嘴。
“翠山说只是暂借,回头会还我。”苏喜补充道。
“你且信吧,等到死前一刻才意识到人家不会还你,也挺好。”
苏喜:“……”
“瞧陈侍郎就知,他虚荣好面子,人很势利。你们侍郎府待客的茶点极讲究,真的很好吃,可仅这点事儿就如此讲究,可窥见你们府中其它各处如何奢靡,消耗巨大。而若大的府邸,仅靠他一个小小侍郎的俸禄,如何支撑得了?不出窟窿才奇怪了。”苏园感慨道。
苏喜震惊地看着苏园。
“怎么,您难不成还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