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身站至崖边,崖底风雪回旋,将她裙裾扬起。
抬手解下披风,商弦月趋步靠近,将披风披人肩上,责备的语调中藏匿着焦急:“穿得这般少跑来崖边,地这般滑,一不小心便会跌下深渊,你是有多不让人省心。”
见人一脸苍白,直盯着他不说话,商弦月抚上对方脸颊,“才几日,怎消瘦成这样,你去了哪里,让哥哥好找。”
“你找我很难么,我是你的契奴。”雪苋冷冷道。
微微垂首,商弦月有些难以开口的模样,“你同别的契奴不同,我的契主之力已对你不起作用,我……”
“不起作用?”雪苋疑道:“这么说,倘若你死了,身为契奴的我不会死是么。”
“又胡说什么。此处阴冷,且不时有雪妖出没,瞧你小脸冻得,跟哥哥回家。”商弦月拉起对方玉腕,方迈开步子,被雪苋甩开。
一股崖底卷来的风雪,擦过耳际,雪苋呵气成霜,问道:“我问你,你如实回我。”
商弦月不动,等她问话。
“你早知我是古傩国的公主,欲用我的血开启上邪古墓,取墓内宝藏兵器,是不是。”
商弦月微怔,点头,“是。”
雪苋再问:“所以你是不会让我嫁人的,我嫁给谁你都会反对的,是不是。”
商弦月眸色坚定,“是,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此次,雪苋失踪,他被困六爻迷阵,见到挂尸树枝的雪苋的那一刻,他好像死了,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发现尸体是假的后,他又疯子似得笑起来。
又听得胸腔里的心跳声,咚咚咚,澎湃鲜活有力。
那时,他便坚定了心内想法,雪苋在他心里比他想象中更为重要。
他要寻机表明真心,若雪苋不同意,或恼恨他,他死死缠上去就是,无论用何种法子,缠到她同意为止。
商弦月薄唇微翕,方要说什么,只听雪苋又道:“我的记忆是被你抹掉的,是不是。师父师娘是被你吸走了真源之气而亡,甚至整个雪家村的人,皆成了你一夜成人的养分。”
商弦月面色苍白,握上对方的肩头,“……苋儿,你是如何得知的。”
雪苋认认真真盯着他看,“你只需回我,是不是你。”
空气似凝滞,天地间只剩无尽的风雪。
“是我。”商弦月点头承认,见对方眸色空洞无力,他心疼的将人拢入怀中,“对不起,苋儿。你还记不记得,儿时你追人参迷路,被山神掠去关入洞府,逼迫你做他的门童。那时,师父师娘心急,放了满山蛊虫搜寻你,因此暴露了身份,也是那时,我知你是傩国唯一遗存的血脉,最后一个小公主。”
“你不用对我好的。”雪苋嚅嗫道:“你对我的那些好,抵消不了你的罪孽。”
“对不起,苋儿,我原本不想的,我有我的迫不得已,我……”
商弦月唇角溢出一汩血,滴答滴答落至脚边深雪,砸出一个个鲜红的血洞,红白相衬,分外刺目。
握着冰锥的雪苋,又用力往对方心口一捅,一声龙啸响彻天际,八部龙锥穿透商弦月的身子,化作一道龙影,张牙舞爪穿透漫天大雪飞天而去。
他垂首望见胸口的一个血洞。
雪苋仍保持刺他的姿势,她仰首冲他大喊:“你是该死的,你是该死的。”
商弦月缓缓抬首,似要抚摸她满是泪痕的脸。
雪苋如躲瘟疫一般,错开对方的手,一面喊着一面后退,“我不会再让你利用我,我会嫁给鹤焉,你永远都不可能开启上邪古墓。”
银发被风雪吹乱,商弦月仰首跌落浩瀚渊。
雪苋望见他最后的眼神,是不解,是无奈,是心痛,是嘲笑,还有几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崖顶只剩她一个,风雪越发大起来,雪苋仿似被抽空了力气般,跌至冰雪里,她一点一点往前爬,挪爬到崖边朝下望,风雪灌进领口袖袍,吹得她骨头发疼,眼底也酸胀得狠,她只望见无尽的冰雪。
风如凌刀,刮在她脸上,她抬手摸了一手冰渣。
是热泪遇风,凝成的冰晶。
她不懂,她为什么会哭,她心里是不难受的,一点也不,可是为何会流泪。
飞天云豹见主子倒在崖边,崖底飘来几只雪妖,它踮着梅花爪,克服被雪妖咬伤的恐惧,自作主张靠过去,一口叼起主子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