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家世显赫的先来了一些,还有一些同学生活态度卓然,不介意离别宴上是否存在阶级等差,贫富落差,考试分差等一系列庸人自扰的问题。无论陆续到来的同学是不是一脸春风还是一脸哲思,元宇都觉得自己逃不开当那一条漏网的鱼。另外他发现自己坐的位置也很尴尬,进来时想都没想,跟着吴烟就坐了。这时发现优越感强的坐了这桌,女生居多,欢乐感强的坐了另一桌,全是男生。虽然没最终定性,然而选座要趁早。
随着班里半数以上的同学陆续到达,元宇开始惴惴不安。先前以为李天风请客,只是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随便应付一下就散了。眼瞅着两桌要坐满了,离别宴会不会正式起来?会不会AA制?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猝然起身。一旁的刘卫国吓了一跳,问:“元宇你干啥?跟诈尸了似得。”
“我去洗手间”
“还没喝,去啥厕所,有东西尿吗?”他拉住元宇的胳膊不松手。元宇没心思玩闹,说:“别闹!一会尿裤子了。”挣脱了他。
出门正遇见同桌江洋,她的穿戴似乎挺明媚。她招呼:“元宇!”。元宇躲躲闪闪,不敢看。她问:“你干什么去?”
“不干嘛,外面凉快一会儿。”
“屋里有空调,才凉快。”她说。
“哦----”元宇支支吾吾,“你先进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行!”她果断的说:“我陪你待着。”
“大姐!”元宇有一点急躁“你先进去,随后我再去,不然他们以为我出来接你呢!”
“出来接我不行吗?你不能出来接我了?”她歪头盯着元宇。
“不是--你咋回事---是不是以后没机会虐待我了,还有点留恋。”江洋不说话了,有一点忧郁。元宇也感觉出了不恰当,毕竟千载来的离情别绪,大家还是沾染了那份质朴的态度。直言说:“我也不嫌磕碜了---是这样,我看同学们都来了,都挺高兴,你说一会结账了AA制,我又没钱给,多尴尬---都是同学,蹭吃蹭喝多不好---是,大家可能不在乎我那点钱,可是我在乎啊!”
关于这番话,江洋显然没有思想准备。她没有贫苦时常让人捉襟见肘的感触,更想不到区区百十元就要拦腰斩断这份千古离情。她转过身去,低着头,肩头轻微的抖动。元宇很纳闷,按理说不至于,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家境,然而她转过身来眼圈确实红了。元宇嬉笑道:“你这有点过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准以后咱们还能见到。”
她听了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元宇慌乱,兜里啥都没有,空手舞乍了一下,说:“唉—唉,今天这是咋了?进进出出好多人呢!我这是犯罪的节奏啊!”
江洋很快平静下来。说:“其实你能猜到今天不可能让你花钱,不是天风就是我请大家。当然我知道你要表达的不是这个---对不起!元宇,我可能从未试图理解你的处境。”
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元宇本可以骄傲,狂喜,捶胸顿足,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说。三年的时间里,她坐在自己身边,总是变换她的存在感。她给元宇买零食,带课外书,准备文具,抄写作业,却也偶尔晾起元宇,跟他撂脸子,不让他归坐。她不喜欢别人招惹元宇,而同学利用这点嬉笑元宇,她又时而放任不管。她有一个厚厚的椅垫,不知何故,竟成了元宇的用品,同时也是她拍打元宇的专属杀器。虽然她做什么从不过分,喜怒也委婉,但是对元宇而言,仍有一种婆罗门戏弄首陀罗的隐隐的屈辱感。她的刁难让元宇忌惮,虽然仅限于此,但是她的刁难让她对元宇的喜欢变成了另一性质。
“哝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参加,你等我进去把钱付了,我陪你一起去转转,怎样?”她动了一下背包,小心翼翼的说。
元宇只好妥协,其实看见她就希望向她妥协。元宇一直坚信她的真诚,因此元宇脆弱的自尊只有在她的面前才厚重而多层次,不易被刺伤。虽然她只刺伤元宇的脸皮而非自尊。元宇知道她喜欢自己,大概是她的憧憬里,一直存在一个有骨气与智慧的穷小子能否为她展现另一种生命维度的猎奇心思,不过随着自己落榜,她的梦该醒了,元宇就该识趣,谨慎的对待她。
上楼梯的时候她问:“公示大榜那天我喊你,你为什么跑了?”
元宇说:“我那时候天旋地转的,啥都听不见。”
“你撒谎---你知道是我---你跑了,可我不知道你家---”
“那有啥关系,我家破破烂烂的,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用!”
江洋还要说话,但是他们走到了包间,门开着,同学们吵闹的集体情绪迅速淹没了两人的情绪对峙。
“今儿菜挺硬,最后一餐就是豪横。”钱重搓着手笑嘻嘻说。
“今天酒更硬”班长吴晗向后靠紧椅背,仰脖子说:“天风,别掖着藏着了,把酒拿出来,让大伙开开眼。”
李天风打开包间里的柜门,不等动手,刘卫国和钱重抢身去抱了出来,是两箱旄苔,两箱拉菲。大家惊呼。钱重道:“还得是咱们耻金王子,不差钱,视金钱如粪土。”
刘卫国道:“这堆货漂亮!”他举着一瓶旄苔。“哎哎哎!兄弟们,今天咱们不是喝醉不喝醉的问题了,而是喝不喝饱---必须喝饱它,一滴不能剩。”
“绝代双骄齐了”辣椒妹说:“来来!江洋,吴烟旁边的坐给你留着呢!---你咋这么晚才来----”
“挨欺负没够,咋还出门迎接人家去了?”牟长生笑眯眯说。
元宇脑袋一团乱麻,江洋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要带他去优越桌。欢乐桌的男生们心里笑了,却也不便表现出来。知道江洋脸皮子急,不敢轻易招惹。但是把同情穷小子的心弄这么张扬却也不合时宜。吴晗伸手拉住元宇,说:“江洋,还是让元宇跟我们坐一块吧,没他我们喝酒都没劲。”江洋愣了愣,放开了元宇。
吴烟私底下捅咕一下江洋,伏在耳边说:“你疯了吗?当着这么多同学,你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
江洋仿佛气馁了,低声说:“他把我气昏头了----”
吴烟一笑:“你眼圈红了,我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