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揣摩,江洋大张旗鼓的在办公室与自己约谈了一个上午,闭门不许任何人打扰,肯定会引起一点波动,现在远离公司总部,奔着循序渐进的目的其实是个好的选择。
自我介绍的时候,业务主管邢影很是配合,一看就精于世故;唐樱神色有点微妙;小高和小吴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说谁来都是一样的干活;财务梅洁不动声色,她属于独立的工作体系,干好自己那套活万事大吉。元宇介绍完,简单说了一下要求,邢影说了一句“希望我能配合好元经理的工作。”
总体上元宇感觉不错,波澜不惊,站在最外侧的身材和姿色都上佳的孙妙妙给了自己最好的第一印象。
元宇花了一天时间研究了开业以来的销售和财务状况,分析了品项数和对应的销售金额及数目,大致推算了一下周边的市场需求。因为是开业第二年,有了可对比性,所以接下来的目标相对好确立。
几天下来,元宇感觉一切都不尽如意。小高和小吴有点散漫,业务上的事毫无建树,全靠邢影支撑。他们的工作态度还不错,但仅限于接送货物,对市场拓展没有什么促进作用。红酒洋酒的消费群体相对狭小,邢影倒是很尽本分,可是缺乏与自己交流和与市场对接的活力和想象力。最让元宇失望的是第一印象最好的孙妙妙,工作懈怠,服务态度差,元宇交代事情很不情愿,执行情况差强人意,甚至出现了推托或者不执行的状况。元宇已经几次提出警告,却不见成效,远不如唐樱机灵。但是机灵的又有些过头,有偷奸耍滑之嫌。元宇不禁思讨自己管理上的方式方法,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有没有管理能力,这是个大问题,一味的强压解决不了。在自己还没有提高业务熟悉度之前,他暂时隐忍了下来。
邵华的孩子叫伊诗,非常美丽的名字,非常可爱的女孩。平时她见到元宇总是怯怯的看一眼,然后躲躲闪闪。因为有不好治愈的慢性病,她见人就惧怕。伊诗的病好像突然恶化住了医院,邵华暂时没办法照顾无衣。元宇立刻跟直属领导请了假,带无衣去医院看望伊诗。
走廊里白花花的灯光像是刺醒了慵倦的死神,摄夺了邵华的灵魂,使之无法哭泣,伤心,绝望,只有空空的躯壳,什么都做不了。伊诗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隔着冷漠的玻璃看,从前有多可爱,此刻有多可怜。她是因败血症引发多器官衰竭,医生虽然说的轻巧,元宇却明白邵华面对的是什么。不只是每天高昂的医药费让她束手无策,还要亲眼目睹她的宝贝一点一点的无可挽回的失去生命体征。
第二天元宇跟随邢影转了半天覆盖区域下的商户,不是他想逛,而是约好了中午才能见江洋,元宇只好等待。店里一刻也待不下去,走了几家小酒吧,KTV以及餐厅,供需关系既不稳定,需求量也不是很大。邢影跟元宇介绍的很详尽,见到顾主便摆出一副低三下气的柔媚姿态,嗲声嗲气,探试着软磨硬泡的推销策略虚假的可以,哪方面都够不到,还容易使双方的合作诚意虚脱。回来的路上元宇心里不爽快,开车的时候瞄了一眼对着后视镜捋眉毛的她说:“邢影,从某些方面看我们的客户像是上帝,但从某方面说他们什么都不是,记住,我们都在同一等台阶上,对待他们的态度适中就好,礼仪与服务做到位后不必一味的迁就------即便上帝看了太多谄媚的笑也会麻木。”
邢影一愣,感觉这句训斥的话有待商榷,想要耍个小性情来狡辩,但看元宇的脸阴沉的可怕,转而一笑说:“知道了!元大经理。”
公司的箱货两用轿车在车流里缓慢蠕动,大中午也有这么多车,简直是见鬼了-----不知道他们大热天开出来干嘛-----汽车尾气和噪音就像此刻的情绪,根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的任一时段和角落出现----这么新的汽车,只跑了两万多公里,就因为操作不当和保养不善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哪里都响----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是不知道爱护。
到了云霄的四十八层,在女神的办公室门口被琳达拦住了,她好像根本不认识元宇似得,说,先生请您先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她虽然说了,但被其它同事突来的问题绊住,迟迟不能进去。元宇耐着性子等,毕竟来借钱不能太理直气壮。
女神毕竟是女神,看见元宇进来立刻光彩照人,说道:“刚才我跟琳达交待了,以后你来我办公室随时可以进来,无论我在不在,任何人不得干涉----嘻----我一天天的瞎忙,本来是要看你去的,也不知咋忙乱套了----你还适应哪的环境吗?”
“你不必去看我,有事叫我就行。”元宇快速说。
“为什么?”她拿了两瓶洛子牌冰川水,递给他。元宇拧开递还给她一瓶,自己那瓶一口喝了个干净。
“我今天来有点为难的事跟你说---”不等江洋问,元宇继续说:“无衣寄托班的女老板叫邵华,三十多岁,平时特别照顾无衣,我没少麻烦她。她有个女儿叫伊诗,只比无衣大几个月,特别可爱!伊诗好像患有一种先天免疫力低下的疾病,本来细心条理也没什么,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恶化成败血症,引发多器官功能衰竭,现在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基本上很难挽回-----”
江洋听的很仔细,因此专注,盯着元宇的眼睛片刻不离,表情里似乎自然有审视对方言语真伪性的意味。即便她不会有,元宇心底还是虚。但是刚说完情况,借钱的话还没出口,她就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金光闪闪的刺眼睛,递给元宇说:“你拿着,帮帮她!这张卡的密码是我去你家那天的年月日,你还记得吗?一会我发给你。”
元宇有点无所适从,一上午别别扭扭的牢怨气被一张金卡的威力一股脑赶跑了,不知该不该接?咋接?接了以后属于什么性质?
算了,假惺惺的僵持没什么意义,毕竟来的目的就是于此。说:“洋子,谢谢你相信我,我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如果用了太多我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
“为什么一定要还?你不要这么客气好吗?我不想和你产生距离感。”她闪烁着眼睛。“算我帮帮那对可怜的母子不行吗?我虽然没有做大慈善的能力,帮帮身边的人总还可以吧!”
“那不行,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我不能无偿帮助吗?好了,你觉得怎样合适都行,反正你在我身边也跑不了了----我衷心的支持你,希望你的善心能给那个小女孩带来好运------”
“密码是哪天?是带你逛垃圾堆哪天?我不记得日子”
“我去过你家很多次吗?不是就那一次----哦!后来我又去过”
“一次我也记不住具体日期”
“嗨!我可怜的青春啊!----我编辑发你手机上-----”
邵华的形容极为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元宇等了很久,终于获得许可进入重症监护病房探视伊诗。她还是昏迷不醒,若没有那些连接在她身体上的各个管线,只会以为她在安静的沉睡。无衣先看了看那些仪器,看看伊诗,终于不敢靠近,好像知道那些连接着身体的管线正在一点一点夺取自己小伙伴的生命的活力。无衣紧紧抓着元宇的手,贴着元宇身体的一侧,神色渐渐惶恐起来。元宇怕她想到与地狱之门里相关联的东西出来,因此不等护士催促,就出来了。她让无衣陪着邵华,自己去询问主治医师。
中年男医生先不谈病情,问元宇:“你是孩子的什么人?”元宇回答:“我是她的叔叔。”他抬一下眼皮说:“你们家属最好不要这样,不能总是让孩子的母亲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虽然我不了解你们的家庭状况,不过即使工作再忙,也不能对自己的亲姐姐不闻不问。她现在最需要的不只是经济上的协助,心里上的安慰更为重要,再这样下去几天,孩子非但救不了,母亲也会被拖垮的。”
元宇心下愧疚,说:“对不起!大夫!是我疏忽了。我会慢慢解决这些困难,可是你要先告诉我孩子目前是什么情况。”
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严重,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心里打算-------”
医生说:“孩子现在就是靠这些仪器和专用药物维持着生命体征,我们经过了几轮会诊,也很难控制继续恶化的趋势,大体来说,不容乐观----她现在只能待在ICU病房,你和孩子的妈妈商量商量医疗费的事,想想办法吧----这个费用我们已经尽量控制到最低限度了。”
元宇说:“医药费刚才我已经解决了,大夫,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全力救救这个孩子吧!毕竟她太小了-----”
此刻元宇才知道,邵华已经在医院里没日没夜守了五天,从开始伊诗挥着小手劝她不要担心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她也从一个坚韧伟大的母亲变成了一具被榨干的空空躯壳。
元宇点了三份餐,他们坐在走廊里简单的吃了。她终于开口说:“谢谢你元宇,借你的钱我一定想办法还上。”元宇说:“现在不说这个了,邵姐,今天晚上我替你照顾伊诗,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她对着空气念叨:“我本来以为一个人是可以的,苦一点,累一点,把孩子养大,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我以为每个人都一样,只要坚强了,什么事都能挺过去----什么事都能忍过去-----什么事都能混过去---孩子他爸无缘无故抛下我们,我女儿也要抛下我了吗?我能怎么样?能怎样呢?过不过去能怎样呢?----我永远陪着她就好了-----”她没有流泪,握着无衣的手,像圣徒无法预见神明播撒圣行一样,无奈却无从启示。
元宇不知如何劝解,她在人生的边缘颓落,摇摇欲坠,语无伦次,什么是拉她回来的那种力量呢?或者说重生只能是一种心灵的力量吗?只好说:“邵姐!一切还没有结束,生活还要继续,你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