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没有进门,关怀邦的剑他没舍得擦,纹路里还浸着亡人的鲜血。
见关山月出现在门口,他托起手中的重剑,缓缓的跪下身去,头抵在剑上,叩首,再叩首。
尧都冬天的第一场雪在秋雨未尽时骤然落下,纷纷扬扬撒在冰冷的天地间,撒在剑上早就冷却干涸的血迹上。
关山月饱经战事磨砺的灵魂不允许他在众人面前落泪,他自认为见惯生死,已经可以淡然处之。
哪怕死的是他的儿子。
那怕他甚至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怀邦遗言。”崔颂涩然道:“让您少喝冷酒。”
“好,好啊!”关山月仰天长笑,惊走枝头鸟雀:“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崔颂直起身子,把剑托过头顶。
关山月握上剑鞘,重重一压,取了剑入门去了。
徒留崔颂一人跪于苍茫大雪之中,直至暮色四合,才被戚澜强拉起来。
“回家。”戚澜对惊蛰吩咐道,扶着崔颂坐进马车。
马车绕了一圈,惊蛰惊觉已经大半年没走过这条熟悉的街道了。
秋蓝嗅见了熟悉的味道,挣动的铁链狂吠,接着门房传来崔伯睡意朦胧的喝止声。
惊蛰走上台阶敲门,听着门缝处透出一丝亮光,知道是崔伯提了灯笼来,果真听见崔伯在门里问:“什么人?”
崔颂低头见戚澜站在台阶下,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蹬着台阶,鼻尖冻得通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出神的盯着映在墙上的树影,风卷着稀稀拉拉的雪花飘落挂在她头发上,顷刻间就化了。
她模糊的哼唱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间流逝,戍役漫长,曰归曰归,却久戍不归,去时杨柳依依,归来雨雪霏霏,活着归家的尚且悲叹生命的虚耗,战争的残酷,那回不来的人,又是那具河边无定骨,谁的春闺梦里人。
“风雪夜归人”他答道。
有人舍生忘死,就有人苟且偷生,有人坚守正道,就有人趋炎附势,齐王入住没几天就有墙头草攀附上去,向李辅周表了衷心,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那个二半吊子舅舅徐海川。
李辅周照单全收,几天间就笼络了一批势力。
早朝上的阵营又旗帜鲜明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隐晦的追随崔颂,另一部分倒戈向了齐王。
阴云散的差不多了,初冬的气息还是很清爽的,崔颂的马车路过步行的范正辞。
车轮缓了下来,崔颂挑开车帘,笑说:“范大人早,我捎你一段。”
范正辞拱手致谢,没有推辞。
崔颂看着他在对面坐定,在招文袋里取出了那封要求彻查吏部尚书徐海川的奏折,是范正辞写的。
把奏折推到他眼前,说:“范大人恕罪,这奏折我擅自拦下了,徐大人的事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贸然出手有些打草惊蛇,毕竟是太后亲弟,现在也算是齐王的忠实拥护者了,我们还是暂避风头的好。”
范正辞知道自己折子递上去激不起什么波澜,但他就是看不惯那群人春风得意,偏要寻点麻烦,让他们日子过不安稳。
他拿起折字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放回小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