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上大学的时候被一个男人骗着做了小三,她那时候不知情,还沉浸在自己的爱情幻梦里,直到被人找上门。”
裴贺行已经调查到了不少,但各种细节并不清楚,他知道后面的事,立刻抱紧了他。
“她早因为爱情和家里决裂了,只好怀着我出国了,但好笑的是,就在她以为新生活就要来了的时候,她发现她有了我这个累赘。”
周卓然的语气很平静,并不觉得将自己称为累赘是什么问题。
“她早已经被那段感情折磨的精神崩溃,在发现我的存在更是将她又往下推了一把。她说她试了很多次,想把我打掉,但是没有钱,她又只有她自己,她害怕。”
“反正她终于还是把我生下了,还好房东太太心善,帮了我们很多……”
裴贺行知道他一句话带过的是什么,他托人查到了福利署的资料,周卓然幼年的时期疑似遭受长期虐待。
房东太太吓坏了,报了很多次警,那时候福利机制还不完善,他又不承认是他的母亲做的,他们不好采取强制措施,直到确定了周卓然的母亲有精神疾病。
“她有时候对我很好,有时候对我不好。她也不想的,我有段时间怨恨她,可等到她离开了,才发现就算是那一点点的甜我也那么需要。”
想起她,周卓然记忆最明晰的还是那双白皙的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甲油,清醒的时候会摸摸他的脸,糊涂的时候会扇过来,指甲有时候会刮破他的脸。
记忆会随着这些疼痛一道而来,她怀抱的温暖,她伸出那双手拉住他的手的力度,还有她偶尔温柔的眼神。
可这一切都结束在他六岁生日那一天。
他还记得,那一年生活莫名地艰难,除了一间小小的不到40平的小公寓,母子两人一无所有,开始是一天两顿,后来是一天一顿,再后来太饿了才可以把厨房里的白砂糖拿出来分着舔。
周卓然很小就明白什么时候可以要求,什么时候最好乖乖的什么都不要说,实在很饿就躺在沙发上安静地睡过去,不能大哭大闹,更不能去打扰房间里的妈妈。
社工偶尔会来,他们用英文很严肃地上门在和妈妈说着什么,偶尔会来问他些什么,有几次甚至想要带他走。
那时候周卓然以一种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回头看向满脸泪痕几近崩溃的母亲,他总是摇摇头,挣开他们回头抱住母亲,不说话。
生活总是有好有坏,社工每个月会带一些钱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几乎成了母子两的全部生活来源,直到一天很不寻常的夜晚,母亲拿出压在衣柜底层的红色长裙出去了一晚上。
从那以后,日子虽然还是紧巴,但至少不会再饿肚子,但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眼里的疲惫和厌恶在看向周卓然时,几乎掩藏不住。
他能感到到有一根隐秘的弦正在逐渐绷紧。
生日当天一早,母亲一早坐在他的旁边,慢慢地往手指上涂着红色指甲油,长长的卷发被收拢在一边,白皙的侧脸优美,望过来的浅色眼睛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快乐,似乎她将要得偿所愿。
那是美好的一天,母亲给他洗漱打扮,套上小小的白色衬衫,将半长的头发轻轻地梳理了两遍。
她笑着伸手摸着他的小脸,红色的指甲油没干,一小块红色痕迹蹭到了他的脸上,红的像鲜血一样。
“宝贝,妈妈去哪你就去哪,好不好?”
他害怕地抱住母亲,害怕她要将自己扔掉了。这是自他懂事以来最害怕的事情。
周卓然惊讶于那时的记忆依旧如此明晰。
他被带进卧室里,妈妈搂着他躺在床上,温暖的温度,轻柔的歌声,那双手缓慢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切像梦一样。
他放松地就要睡着了,妈妈突然拿来一杯牛奶,轻哄着让他喝完再睡,可就在他要拿到的一刻突然收住手,一饮而尽后笑着。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周卓然只记得她最后说的这一句话,也的确如此,他醒来以后日子好过了一点。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人怜悯的眼神包围着他,那时候周卓然的英语还很吃力,很多都听不懂,只偶尔模糊听到“遗骸”“孤儿院”之类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