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锋利无匹,白鹤生只往上一挑,就轻松将虺影分成无数片,好在它本就虚幻无影,很快又凝聚成型。
白鹤生心中还有一点疑虑未消,更何况峥嵘桀骜无比,并非人人都能驾驭,他如今勉强使用峥嵘,不过是有意想借此剑扰乱于观真的心神,因而忍不住开口道:“师尊,说来有一事我实在不明。”
“我原以为你极厌憎害怕崔嵬,可你与他一路同行……”峥嵘难受控制,白鹤生猝不及防叫虺影打中肩头,顿感皮肉俱碎,好在他体内妖骨是与矿石混炼修造而成,坚硬无比,并未丧失行动力,他久受苦痛,时日一长,痛感就显得迟钝,于是就地翻身消劲,横剑在身,浑然不将这点伤势搁在心上,缓缓露出轻佻的笑容,“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于观真淡淡一笑:“你也配来问我?”
“你要我的骨,要其他师弟师妹的命,全是为了一己欢乐。”白鹤生置若罔闻,避开虺影的一击,“啊,我知道了,你想要崔嵬的心,你生平第一次受到那样的耻辱,那样的恐惧,崔嵬成了你止步不前的鬼魅,叫你辗转反侧,叫你苦不堪言。”
白鹤生忍不住笑起来:“你要将他的心掏出来,你要令他痛不欲生,你要……你要……你要他爱你,恨你,为你一样痛苦。”
仅凭这几招,白鹤生已经试探出了于观真的本事,他大感诧异,除去峥嵘不受控制的那一招,他压根没落到下风过。看来之前的伤势的确拖垮了看起来几乎战无不胜的师尊,他比自己所想的更虚弱,更迟钝,也更缓慢,简直孱弱得犹如只剩下嘴皮子的夏蝉,轻轻一捏,就能粉碎。
这些话本就是为了刺激于观真所说,白鹤生当然不会当真,发现于观真此刻虚弱无比,他反倒感到激动起来。
峥嵘在自己手中饱饮师尊的鲜血,简直如幻梦般。
他要杀死此人,将自我重新夺回。
白鹤生简直要被这喜悦冲昏头脑,心神迷醉到近乎崇敬地举起峥嵘,就要毫不犹豫地刺入于观真胸膛之时,那人忽然开了口。
“蠢材。”他望着于观真那稍见血色的嘴唇翘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来,有几分倨傲,又有几分轻蔑,“你当我真会如此毫不设防?”
白鹤生下意识转过身去,他瞪大眼睛,只觉浑身热血骤然发冷,暗夜之中果然缓缓走来一人。
这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绝不可能忘记,纵然那人手中无剑,纵然自己峥嵘在手,他仍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来者正是崔嵬。
于观真本已做好两手准备,虺影化甲来保护自己,哪知道白鹤生露出破绽来,手上顿时不受控制,要不是他硬生生偏离开原定的轨迹,这一刺,就是当胸而入,而不是左肩了。
白鹤生只当自己是走入陷阱,脸色惨白,冷汗潺潺,禁不住笑道:“好……好……是我低估了。”
他硬生生撕扯开皮肉,鲜血散落在地面上,只见白鹤生掷下一物,霎时间烟雾弥漫,待到烟尘消散,人已不见了踪影。
“你回来了。”
于观真与虺影是一体,那炙热的鲜血淋了虺影一身,他自然也感到粘腻不适,不自觉将手张开又闭合,其实他压根没预测到白鹤生的行动,更不可能跟崔嵬合谋,只不过是看到崔嵬回来后虚张声势罢了。
白鹤生果然中计,要是他当时不管不顾一剑刺下,自己也实在没法逃避。
外头昏暗,见到崔嵬的身影自然不容易,于观真脸色有几分复杂,他想到方才白鹤生说的那些混账话,不知道崔嵬听见了没有。
崔嵬淡淡应了一声,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好像没看到师徒相残,也没有在意峥嵘,他只是走过来将倒在地上的王磊之扶在怀中细细查看了一番,半晌才道:“并无大碍,只是被气劲伤到皮肉,敷些药就好了。”
他将王磊之抱起,又略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道:“先回吟风巷,路上说话,你们为何在百姓家中争斗?”
于观真只好随着他一块儿行动,临行前想帮王磊之锁个门,又看他家中狼狈,实在没什么好偷的,干脆只掩上门,路上则略过某些怨妇语录不谈,将大概仔细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如此。”崔嵬听了,仍没什么大反应,“你气息混乱,可有受新伤?”
于观真心中暗道:“新伤没有,心伤可能有点,只是你们也没什么心理医生啊。”
他面上自然不能如此说话,又不知道崔嵬方才对话听了多少,沉吟片刻,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便开口道:“要是他所说的是真的,你还愿意救我吗?”
真奇怪,方才还抱着必死之心,可一看到崔嵬来了,于观真又感觉到莫名的安全甚至放松,一时间觉得那些可怖吓人的东西都远离自己而去了。
如果崔嵬没听见,他一定会问说了什么?如果崔嵬听见了……如果他听见了……
于观真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崔嵬那双翠色的眼睛在幽夜里闪烁着灵动的光,仿佛月光下的碧波在荡漾,其中包含着无限深意,叫人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既能令我痛不欲生,正因我是甘之如饴。”
他果真听见了。
“我为何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让你付出代价。”崔嵬轻声道,“你此言,问得痴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