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颇为冷静地想道:我也好,那位病过头自己也该接受治疗的神经病院长也罢,白鹤生真是太高估我们俩的战斗能力,迷恋崔嵬这种人倒是挺容易的,你想让他迷恋你,做梦去吧!这哥们还没成仙得道,滞留人间难不成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吗!
这个问题一过,就失了询问崔嵬为何而来的机会,于观真不好再开口,只能安静跟在身后。
毕竟王磊之还晕着,普通人的优先权在崔嵬这里总是比较靠前。
两人——三人回到吟风巷的宅子里时,庭院里正坐着两个下棋人,石桌平日是拿来消遣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摆上棋盘竟恰到好处。这两位棋者显然纹枰论道多时,风中花香摇曳,他们二人浑然不觉,身心全投入到其中。
此时月正中天,庭院里香气阵阵,皎洁的光华下花草树木的暗影正在蜿蜒蔓延着,两名棋者那全神贯注的神态,黑白交错的棋子,显出迥然于俗世的静谧来。
于观真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总觉得它是极具红尘气的繁华热闹之处,全然没想到多两个人,一盘棋,就改换了天地。
崔嵬将王磊之放在竹椅上,还不待他开口,其中一名年轻人就道:“不急,叫他多睡一会儿,他心神不定,神思昏沉,此刻叫醒全无半分益处。”
这让于观真不由得定睛看去,却见那年轻人坐得十分笔挺,容貌虽很平庸,但身上自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正在执子思索,不过片刻就将手中白子弃在罐中,叹气道:“也罢,心神已乱,这局棋是我输了。”
另一人背对着于观真,看得不大分清,他轻声笑道:“不过玩闹之举,何必如此当真,且算和局吧。”
那年轻人收拾起棋局来,有意玩笑:“都赖崔嵬,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下棋的时候带着病人来烦我。所谓医者父母心,我怎能不心神涣散?”
“棋臭瘾大,还偏爱找高手对弈,好端端一盘棋硬被下成木野狐。”崔嵬说话难得刻薄,他冷冷道,“方觉始,你哪次不是下了二十来手就混不下去,若非棋老留你颜面,这局早已死净,不怪自己驽钝,倒与我何干。”
那另一个人就是棋老了?
于观真抱臂旁观,这两人他都不认识。
棋老自树下站起身来,他身形修长,白发如瀑,形貌如上好的白牡丹般高洁端庄,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银蟾光满,将他映照得并非凡尘中人。
“执棋者,轻子当弃则弃,觉始是医者仁心,不敢轻舍任何一子性命。”棋老的声音也如外貌那般,透着淡淡的光,空灵又清绝,“行一棋,不足以见智,藏锋何必故意戏弄他。”
棋老望向于观真,颔首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缥缈主人,我乃玄素子。”
于观真终于确信——
崔嵬真的请了个神仙来给自己治病。
第60章
王磊之被留在外头吹风,一干人都进了内屋。
方觉始一边帮于观真查看伤势,一边与崔嵬开玩笑,倒是两不耽误,他施针很快,将虺镇在肌肤上。
最初时于观真只是觉得身体微微发热,很快就意识到虺在身上激烈地挣扎着,像是要破开皮肤冲出来,这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方觉始慢慢收了声音,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于观真身上的这条虺,忽然吸了口气道:“这条虺是活的!”
“怎么?”崔嵬不太明白这意思,问道,“不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啊!”方觉始顿时大叫起来,恨不得跳起来戳崔嵬的脑袋,“拜托!崔大剑仙,你见过除了孕妇之外,谁身上还有另一样活物的,你以为这很容易做到吗!纵然是我这样的怪医……啊,算了算了,跟你讲话好比对牛弹琴,你啊根本听不懂。”
他一下子转过身来,那张平凡的脸上顿时布满了科学怪人的狂热,伸出双手来紧紧抓住于观真:“大美人,你介意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吗?或者……或者你告诉我是谁帮你疗的伤,妙啊,太妙了。这伤是峥嵘之势,一剑伤及心脉,寻常人必然一命呜呼,可你修为高深,顷刻间封住心脉,原本修为应当再无寸进,居然能想到以虺织做脉络,贯通伤势,如此灵力流通再不受阻,哎呀!真是惊泣鬼神!”
方觉始激动起来说话略有些疯疯癫癫的,语速又快,让于观真一时有些茫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崔嵬皱眉道:“此法未免有伤天和。”
“治不好才叫有伤天和,治好了就叫神医!”方觉始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你不要跟我讲什么天生万物平等的大道理,我是大夫,我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药材里不知道有多少妙方都是植物野兽,对我来讲人才是最重要的,难道拿人命一次次实验会比较没伤天和吗?”
“罢了。”崔嵬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只不过你问他也没用,来之前我就跟你讲过,他失忆了。”
方觉始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什么啊!你说的人就是他啊!我还以为是外面那个根本没要紧的凡人。”
“既然这样——”
方觉始的眼睛倏然炙热起来,他温柔地伸出手来托住于观真的头,轻声道:“大美人,我知道一种法子,说不准可以治一下你的失忆……啊——痛痛痛!”
于观真冷静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将对方硬生生掰下去,十分诚恳:“多谢,不过我想不必了。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叫你也失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