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饮月眼角一抽,不咸不淡地应了第十二声,“您放心,我真的不喜欢顾盏。”
他以纯阳宫所有的骄傲尊严发誓,自己的性取向就和他手中的剑一样直。
宿朝鸣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口不对心,我又不是要和你计较你去阴阳两界下单追杀人家的事,也不是要计较你在阴阳两界自身犯险做的傻事。难道我这做爹的,还听不得你一句真心话?”
“莫非你还在怪我身在阴阳两界,不肯出来见你的事情?”
岂止听不得一句真心话?
你连十二句真心话都听完了。
宿饮月深深呼吸,缓缓吐息,告诫自己不能拔剑:“那阿爹您想问什么?”
宿朝鸣一摆手:“我也不想问什么,只是在想你和顾盏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他满面愁容,此刻风云在握的宿家家主,竟与普通的凡间老父亲形象重合起来。
“你出生时,连出过很多不祥之兆,我为保住阿月你的性命走过很多地方,寻过很多人,旁的人都说没救,只有一个人告诉我将你扮作女装,加之施法遮蔽天机,改换命数,或有一线可乘之机。”
他见宿饮月蠢蠢欲动,严肃道:“你别想了,那人的名字,关系太大,我是绝不可能告诉你的,这容不得胡闹。”
宿饮月失望地哦了一声。
无论过去过去,想到当时危急,宿朝鸣始终心有余悸:“我一直未和阿月你说过,你和顾盏的婚约,是我当时在无计可施之下,迫不得已将你扮作女装,定下你和顾盏的婚约,好更方便瞒天过海,取信世人。”
“本来我和顾兄说好,等你到了大乘,性命无忧,便解除婚约。唉,可惜顾家的事来得太突然,顾兄根本来不及将内情告知顾盏,就已长辞人世。”
正常情况下,宿饮月得悉这一番内情,恐怕定会激动不已,然后舌灿莲花告诉宿朝鸣,封建迷信要不得,恢复男装最要紧。
可惜他已经经历过十二次和宿朝鸣的鸡同鸭讲。
他已经经历过十二次希望绝望,拔剑放弃的煎熬和挣扎,心如死灰,甚至不想说话。
宿饮月敷衍问道:“所以当初阿爹您同意我和顾盏退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宿朝鸣肯定了他的猜测:“本来婚约仅是权宜之计,我总不好真嫁个儿子给顾盏。那会儿阿月你说要退,我想着依你也不碍事,没想到——”
宿饮月眉头一跳,下意识生出不好的预兆来,
果不其然,只见宿朝鸣充满慈爱地凝视着他:“阿月放心,既然你是真心喜欢顾盏,那么爹自不会拦你。”
宿饮月企图挣扎:“性别不合…强扭的瓜不甜…”
宿朝鸣看得很开,呵了一声不屑道:“修行到后来,便会知晓此等世俗成见,不值一提。阿月你你千万放心,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我们宿家不是这样不开明的人家。”
言辞中一片谆谆的慈父之心,简直叫人动容。
“……”
宿饮月头一次由衷觉得封建死板一点没有什么不好。
他冷静而理智地告诉自己放弃的第十三次注定无用的辩解,勉强道:“我出去走走。”
“啪”的重重一声甩门声。
宿饮月甩了门,用力得太过,脚下未免有些踉跄不稳当,幸好被一只手稳稳接住,鼻尖处传来熟悉香气。
“凤辞阿姐?”
“是我。”
萧凤辞没有放手,嗔怪道:“走路那么不小心,别到时候摔倒自己,堂堂修行者成了笑话。”
宿饮月现在看谁都浑浑噩噩,压根没听进去几个字,径自问道:“凤辞阿姐来寻阿爹可是有要事相商?”
难怪他如此发问。
宿府占了半座城的方圆大小,看着不是府邸,反倒更像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城池。山峰起伏,湖泊映秀,曲径绵延,恢弘气魄绝非三两亭台楼阁足以形容得尽。
宿家族人各自有各自的院落,哪怕客人所居亦是如此,关起门来自成一派的洞天福地,若非有事,平时绝难走到旁人洞府中去。
“我确实有要事和宿前辈讲。”
萧凤辞带着笑,慢慢地道:“阿月不是想退掉与顾盏的婚约来着?在阴阳两界那会儿一团糟,谁也顾不得婚约,如今总要有第一个人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