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曾在仙台秘境中教过我,我自该回报。”
那一刻,陆亭好像又回到仙台秘境里相遇的时候,如山巅白云,一身高洁,不染尘埃:“况且,四门五家里真正的掌权人,谁不想飞升,谁不想证道天下?心思都是一样的心思,区别只是做不做,有没有能力做。”
“但是宿家少主不一样。”
陆亭望向宿饮月,明亮取代眼中事不关己的漠然:“秘境里你和我说应以民生福祉做证道标尺,而不是拿人心异同做时,我就知道你不一样,和他们都不一样。”
所以哪怕宿饮月仅有化神,而仙台秘境中大乘扎堆,他依然选择了宿饮月。
宿饮月怔了怔,凝视着自己指尖轻声道:“明白了。陆亲传如此看重,我又何德何能?”
他到底只是化神,纵使剑三技能特异,对大乘亦能生效,也没法让宿饮月力挽狂澜,救下仙台城中所有人。
“我不是想来求宿家少主做什么。”
当话题不涉及到道门和圣人时,陆亭都显得相当通透,有旁观者清的洞察:“我自己都没法做什么,何来的颜面要求宿家少主?”
“不过是想着…宿家少主若能活下来,若能立出自己的道发扬光大,或许…是件幸事尚未可知。”
对着陆亭的信任,宿饮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能耐。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的谢积光出了声,神态中有一点两人参不透的复杂:“陆亲传就这样随随便便跑出来,随随便便告诉你师尊想杀之人你师尊的筹划,不怕被你师尊追究?”
平常时候,弟子晚辈再胡作非为,捅了天大的篓子,四门五家的长辈都能咬咬牙给他们收拾干净。
但陆亭这种不行。
因为他是不忠。
不忠,在四门五家随便哪里,都是钉死人最有力的一根钉子,和顽劣之类的程度天差地别,压根不能相较。
陆亭面色变化半晌,最后还是没强撑下去,苦笑道:“我怕。”
怕的何止是门中地位一落千丈?
圣人养他长大,带他入道,教他道理,他一切都是圣人给予,又哪里止一个浅薄的师徒名分?
陆亭道:“师尊神通通天,岂会看不出我当时的异常?我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做了何事,师尊想要知道,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还是来了。
听他这话,宿饮月无端起了被人窥视之感,脊背发凉。
谢积光知他所想,说道:“放心,自从发觉陆亲传那一刻我便设下隔绝的阵法,圣人应当没那么轻易探看到,不过——”
他似笑非笑扫了陆亭一眼:“圣人若是有心追查,那么只要寻出陆亲传到了这里,接下来陆亲传见了谁,说了什么话,皆可想而知。”
陆亭说到这里,神色出奇坚毅起来,像是经年的松,风雨难折:“我来这里,赌的便是师尊不会因为宿家少主一个人,宿家一家,破坏整个大局。无论师尊知不知晓,我回去均会向他坦诚一切请罪,请他责罚。”
他声音复转低:“只是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不能做,也不能不做。”
宿饮月长久无言,无言后起身长揖作礼。
他送走了陆亭。
谢积光估计是骨子里天生流着不甘安定的因素,别人越避之不及的事,他越兴致勃勃,问宿饮月道:“接下来宿大小姐打算怎么办?是和顾盏里应外合一起杀了道门圣人,还是自己独身先去出其不意杀了道门圣人?”
宿饮月:“……”
他在摇着谢积光衣领冲他吼“我只是个化神”和“这两项选择有什么区别”之间摇摆不定。
最终他一言难尽地闭了嘴,打算哪项都不选:“去找我爹。”
这个回答,着实超出谢积光的意料之外。
宿饮月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首先这么重要的事先告知我爹一声,和宿家共进退是应该的。其次我才化神,那么菜,就该老老实实抱我爹的大腿。”
谢积光:“……”
也对哦。
宿家别院里灯光次第亮起,侍女衣裙摇曳,有条不紊穿梭在重楼回廊之间,提着银壶给青铜异兽嘴里注入灯油,点起亮光。
宿朝鸣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复踱步,眉头紧皱,最后下了决定:“明天一早,便启程回南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