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少年气不到一处来,愤怒地将书卷往礼家宗主身上砸去,破口大骂道:“你是猪吗!”
“快去找你师弟滚过来见我,让他再不把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跪着收拾完,这回我真打死他!”
罪魁祸首法家宗主暂且得免置身事外,礼家宗主却已经被无辜牵连,骂得狗血淋头。
但他心中非但没有动怒委屈,反而有种相当难以形容的欣慰。
这暴躁的口吻,这高昂的声音,这活蹦乱跳的精气神——
确确实实是自家师尊回来了。
来者是客,何不进来一坐?
风水轮流转,谢积光对陆亭说这话时,也没想到这话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圣人在屋内凝视着棋盘,微微一笑,伸手在堆满棋盘的黑白两子上,状似随意地拨了一下。
他周身方圆数十丈的空间无形扭曲,如透明的水波纹掠过空中,竟是不知觉间被圣人尽数封锁起来。
那句问话回荡在空中,久久不绝。
宿饮月几句停下来,竟觉得心绪意外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滩不会有波动的死水,到了诡异的地步。
他不觉喜悦,也不觉悲伤,生不出怒火,也落不下眼泪,甚至失却一切提剑的动力,只想麻木提脚走进去,坐下来喝杯茶。
宿饮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因为不用猜也知道,若他真的毫无防备地走进去想喝杯茶——
那等着他的一定是横尸当场的下场。
耀眼之极的明光如朝阳喷薄般爆发开来。
一半的周遭竹林被尽数拦腰折断,溪流逆卷;而另一半的竹林忽而枯萎,无尽落叶萧萧而下,生机全无。
谢积光和顾盏一前一后抽出了各自刀剑,包抄院落。
到他们的境界,已经无需招式繁琐累赘,只较剑道刀道的境界,意随心动,刃随意出。
没有人甘心束手就擒。
也没人甘心到死受他人蛊惑。
再近一步,屋瓦偏偏碎裂,出现第一道纹路后,就迅速龟裂成灰,数不清究竟遭遇了几千几万道剑气刀气。
墙体轰然倒飞出去,现出道门圣人安然端坐于内。
真是奇怪,到了这一步境地,他摆棋盘的小盘完好如初,棋盘上轻飘飘的白子黑子也一粒未落。
顾盏的剑,和谢积光的刀,交向一处。
剑想要刺穿圣人心脏,而刀欲斩下圣人头颅。
顾盏的剑是暗的,是夜晚里肆意行走的扭曲罪孽,是魔域千年万年积重难返的罪孽冤煞,也是修罗血狱里最无往不利的杀意。
谢积光的刀却光明堂皇,白昼高天,朗日长悬,刀锋挥落瞬间带起的光都像是宇宙银河倾倒其上的倒影,大有老子虽然是个杀手,但就是凭本事娶你狗命的张狂。
夜与日,黑暗与光明,长夜与白昼交汇在道门圣人身上,以作尽头,心照不宣。
冥冥之中,自有缘法。
顾盏和谢积光再相看两相厌,他们所练的剑和刀却像是黑夜白昼,日升月落,再符合自然法则不过。
谁能抵挡得了天地法则?
谁能不消失在日与夜的尽头,不迷失自我?
刀光剑影明晃晃地逼近眼前,道门圣人露出微不可查的一缕笑意。
他长袖一拂。
黑子入黑坛,白子入白坛,哪怕是在剑气刀气纷乱错杂下,依然规规矩矩,未有一颗棋子掉落出来。
随着最后一颗棋子入坛,阴阳太极,徐徐在道门圣人身后升起。
黑的极深邃,白的也极浩瀚,仿佛孕育世间所有至理,望一眼便能让人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