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北前一句音量很低,几个字扯得发碎,在看见两个人没有立即掏钥匙开门的一刻,他揪着两人后衣领,眼底殷红地往金属门上砸,戾气能将人生吞活剖:“我让你开门!”
女人吓破胆,头昏眼花地哆哆嗦嗦掏出钥匙,对了半天对不上锁孔。
秦砚北一把抢过,手指战栗着攥住锁头,插进钥匙不过就两三秒,却仿佛无限拉长,任何一个被耽搁的瞬间都在割云织的血肉。
门缓缓拉开,里面攻击精神的噪音已经因为断电停了,形同密室的空间没有半点光,狭□□仄,紧到只能容纳一个人板正坐下,透气孔仅仅够维持人不死,椅子上连通着线路,靠通电折磨人。
一门之隔,打开就是地狱。
女孩子低着头,怔怔坐在那把椅子上,用尽一切可能地蜷缩着自己,手上遍布深深浅浅的抓痕,嘴唇咬得到处都是破口。
她睫毛压得很低,脸上层叠的泪痕已经干了很多,但水迹还在持续不断地,无意识往下流。
门开的时候,她没看见光,也没听到声音,是被针刺似的身体感觉到了空间变大,才无力顺着椅子滑下去。
秦砚北以为自己已经疼过太多,不会再超出了。
但看到云织的时候,他浑身血液像被抽空,眼里淤着的斑驳红色灼热地往外溢,心脏疼到已经远远越过了形容的范畴,成了身体实质的剧痛,剜着五脏六腑。
他张口,发不出声,在她要滑倒的关头扑上去抱她。
云织还醒着,浑浑噩噩的意识脆弱到一碰就碎,她不知道对面是谁,恐惧地抱着腿,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躲,想把自己藏进角落里。
秦砚北跟着她蹲跪下去,不敢强行碰她,怕她再受伤。
他紧紧攥着她裙角,生怕她消失,把布料一层一层捏在手指间:“织织,织织……”
他不断念她名字,一声声带颤:“我是秦砚北,你抬头看看我,织织,我把他们打跑了,没人敢欺负你,我们去医院。”
他中间几乎说不下去,想碰她的脸,指尖只悬在半空,语气低到尘埃里,再次重复:“织织,抬头看看我。”
云织的世界已经混淆。
她没有闭眼,但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极度模糊的隐约轮廓,耳朵里一刻不停地敲打轰鸣,所有接收到的声音都被扭曲,变成怪异的调子,皮肤上像扎满细针,稍微一动就千疮百孔地疼。
生理性不能抵抗的畏惧,绝望,还有深重阴影,把她拖拽进从前最恐怖的记忆里,身体也仿佛自动打开了最后一道保护开关,那种无能为力的应激反应再次席卷她。
关上吧……
没有视觉,就不用怕黑了,没有听觉,就不怕那些折磨人的噪音,身体先疼起来,就不怕电流通过时候的痛。
往最暗无天日的地方蜷缩,藏进角落或者土里,不要被找到,不要被关进黑暗,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被碰触,不能吃东西,会挨打,会死。
几年前,奶奶都不堪受罪,哭着不知道要怎么管她,她一个人在那间小房子里缩着等待生命走完,可心底又在无比渴望,渴望这个她自己推不开的封闭牢笼,能被人敲开一条缝隙,让她看见一点点光。
然后那道光就来了。
十一……
云织抱紧膝盖,安静地哭着,她找不到十一了,她甚至开始喜欢另一个人。
她没见过十一的脸,就连他的声音,也只记得应激反应严重时被扭曲过的,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声线。
意识在滑坡,拖着整个人往悬崖里掉,云织知道再也不可能遇到十一了,她也可能熬不过这次卷土重来的反应,她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却忽然有一道断续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我是秦砚北,你抬头看看我。”
这句话她听不懂,听不清,但变调的音节,语句,在经过扭曲之后,烧着高温烙进她脑中。
跟当初一样的……
一样的短句,一样的顿挫,除了比过去低沉之外,丝毫没有差别。
她在那个时期,除了奶奶的声音之外,唯独就只听过这一个人的,翻来覆去地回忆铭记过,身体有自动反应的本能,在听到的一瞬,就能确定是谁在对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