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歌城西,焚香楼。
讲经已经结束,米面发完。街口木架子搭起矮坛还未撤下,附近有身穿统一紫袍玄机阁弟子在巡视。
以往热闹街面空荡无人。
玉面神医凌子游背着他蒙皮软箱跑上街,见四下无人,惊得后退一步,寻了个小道拐到焚香楼侧门溜了进去。
“这位客人,今日我们打烊……凌神医?”守门弟子惊讶道。
“改日寒暄我找二当家!”
凌子游蹬蹬蹬爬上楼梯,见到玄机阁二当家裴文正守在厅中,长舒一口气。
“裴文正你们怎么回事!?天都塌了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来看诊寡妇传了消息。”
凌子游就算负重跑了几条街,说话依旧一连串似地往外冒,都不带喘:
“怎么就神子了怎么就新天经了?是不是美人仙师要干什么了?有我能做事吗我把家当都带来了!”
“哎呦快小点声吧!”裴文正飞扑上前捂住凌子游嘴,使劲往楼上指。
“人在上面吗?”凌子游转身就要爬楼梯,“那我得赶紧看个诊,说不准还得改个方子呢。”
“不止是仙师!还有那位爷,那位翟爷!”裴文正眼睛又要眨到抽筋了,拖着凌子游腰将人拽到凳子上。
裴文正捂着泛疼胃:“你来了也好,就在屋里备着吧。仙师说下午就会有雨,他要开坛给百姓卜算。不止今天,看阁主意思至少还要有两三次。”
“卜算?”凌子游瞪圆了桃花眼。
裴文正被各种活计折磨得发青脸上露出笑容。
“老凌,你没听错。仙师现在自称天圣教神子,得了神谕,他要用卜算证明他神通。”
凌子游想通关节,哑了声音:“神子降临?那岂不是直接跟天师干上了。甘露圣殿和圣塔怎么说,要是指挥一堆狂信者过来闹事怎么办?”
“他们不会过来。开坛讲经之前,新天经已经连夜誊抄了上百份,挨个投到圣塔门口,你看这纸上盖了谁印?”
裴文正拿出一张细滑金纸。
这是一张誊抄出了错、没递送出去抄经纸。纸上用端正俊逸笔迹抄写了新天经种种,左下角盖有一个饱满大气印章,上书“顺天皇帝”。
凌子游瞧了一眼眼眶就酸了,接过纸,拿着金针从不发颤手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帝印。”
天师把控朝政一百多年,将操纵皇帝视为一种乐趣。天下财富流入永安宫,只有民间起义,从没有皇帝拉起反旗。
裴文正声音也不太稳:“皇帝站在仙师背后,如此一来谁也不会先动手,只能等待天师裁决……”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石峰山玄机阁总坛,阴冷千碑窟里。
一个戴铜边眼镜少年坐在阁主位置,身背一个巨大铁算盘,两手一边扒拉着一个木算盘,平淡开口道:“舅舅。”
裴修仪叹气,好声解释道:
“今日情况特殊,我着实坐不下去,必须去焚香楼亲自看一眼。你代我坐镇总坛,守好机关,有南边来加密情报统一放到黑匣里。”
“我不是要说这件事。”裴君宝说道。
裴君宝双亲皆亡后便改了姓,留在总坛干事。他眸子很黑,说话时表情都不带变:“如果这次皇帝死了,玄机阁会完蛋吗?”
“玄机阁不会完蛋,再这么口无遮掩地说话你迟早会完蛋,”裴修仪板起脸。
裴君宝目光下移,看向案头草纸:
“既然玄机阁能有人活下去,总账目就得算对。十二路三百四十八州一千四百三十六处分坛账目,有用四柱结算法有用三柱,今日正是归总结算日,而我眼前第一张承前账就错了。”
裴修仪顿了顿,冷静地说道:“你先改,动过地方单列出来。”
“这叠账是舅舅已经算过吧。按老规矩,如果错账漏账……”裴君宝面无表情地翻起账目,“打扮成姑娘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