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墨看他不过一眼,似乎竟已识破这刀的来历,心下暗惊,仍是笑道:“是我们船上的护卫无意中购得,我们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看这刀颇为好用,与一般的刀不同,锋利耐用,因此想买一批给船上的护卫装备。”
杨文辉在一旁陪笑道:“如今朝廷管制得严,李兄又听说这边蒙古刀也很是有名,想着兴许这边能有人能识得这刀的来历,我想着崔二爷见多识广,兴许能知道也未可知。”
傅双楚微微往后靠了靠道:“此刀名为龙鳞刀,你们看这刀刃身上的刀纹绵密,形似龙鳞,此刀炼制不易,百炼折叠而成,若只看锋利,许多刀,如倭人那边的玉钢刀都能做到如此锋利,然而此刀的特性在于耐用,凡刀断绳,一百根便已钝缺,此刀却能断绳千根仍锋利如初,因此此刀用于战场最好,龙鳞刀为大宁藩军专门配刀,每次战后都会专门收回,不许外流,更不会对外售卖,此刀的锻造方法,也是军中机密。”他眼神淡淡扫过李怡墨,神情似笑非笑:“却不知李老板的手下,是在哪里能买到此龙鳞刀。”
李怡墨笑道:“原来如此有来历,我竟不知,却不知崔二爷一眼看出此龙鳞刀的来历,有没有办法替我采购一批?我也不要太多,一百到两百便可。”
傅双楚含笑道:“实不相瞒,这刀,我有办法买到,莫说两百,五百都没问题。”他看了眼面露喜色的李怡墨,又接着淡淡道:“只是——我不卖给寇匪肖小。”
李怡墨脸色微变,瞳孔紧缩,杨文辉仍不知就里,笑道:“那正好了,我们李老板常年做海上生意的,正是要拿去对付海盗的,崔二爷正该帮帮这个忙,要说钱,李老板是不缺的,这点我可以作保!”
傅双楚一双眼睛明澄如秋水,却又深邃之极,淡淡看向李怡墨,慢悠悠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纵横东南海上多年的海狼李氏兄弟,久闻大名了,阁下腰间双刀,想必就是曾于倭人德川家习得双刀神技的李一默了。”
他话音才落,杨文辉还不知所措,李一默身后的昆仑奴手握刀柄,大喝一声,将刀厉然出鞘,刀光似雪,凌厉强横,唰的一声将客人中间的桌子一劈为二,这昆仑奴卷发黑肤,怒目而视的时候,极为狰狞恐怖,大喝起来,又犹如雷霆炸响,满包间的女妓包括莲官都吓得花容失色,大叫起来,就连杨文辉也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起来。
傅双楚却仍是端坐在那里,手里端着酒杯,面不改色,含笑道:“果然好刀。”
第章玉扳指
包间里气氛一触即发,李一默却忽然哈哈大笑道:“崔二爷果然好气度!”一边挥手命那昆仑奴退下,一边笑道:“琼奴无知,冒犯崔二爷了。”
傅双楚淡淡道:“无妨,只是阁下须知,崔某人不可能将这杀人利器,拱手送予海寇,反过来伤我大乾子民百姓的。多少钱,都不卖。”
李一默看他神容冷淡,明明适才笑的时候眉角蕴藉,和如春风,如今一冷若冰霜起来,又有一种旁人难有的傲气和骄矜,闽人原好南风,他也算阅人多矣,又于东南一代堪称枭雄,平日无人敢违逆,如今看着少年横眉冷目,身旁那些如花美人,如玉小旦,被这人风姿一比,竟都如粪土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居然舍不得就对这少年生气,只和颜悦色对他道:“崔二爷有所不知,我们李氏也是讲道义的,如今要买这龙鳞刀,却是为了抵御那倭人,如今倭人渐渐成了气候,整日里在海上劫掠,又有一些红毛人也在趁火打劫,我们也是深受其苦。不信崔二爷只管去打听打听,如今浙闽一代,哪家海商出航,不请我李家护航?若说我们劫掠大乾自己人,那是绝没有的!”
傅双楚看他一眼,见他语出真诚,面色微微和缓道:“盗亦有道,若是你们兄弟果真能如此,那倒是我大乾百姓的福分了——只是那护航金,若是收得便宜些,那才是真侠盗了。”语气也有些揶揄讥讽了。
李一默脸上带了些尴尬,哈哈大笑道:“崔二爷也要体谅体谅我们海上讨生活的不易,养护卫,保养船只,开支也是巨大啊!总不能白做慈善吧!”一边却亲自斟酒递给傅双楚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崔二爷能不能成全我李某,今日惊吓了二爷,我还是该赔罪的,只望崔二爷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又自己斟了酒来,一口饮进,连饮三杯,才又笑道:“今日得见崔二爷风采,我心实慕之,崔二爷若是改变主意,只管命人到这大宁府同和客栈找我传话便是,我会在那里住到下月十五……便是不成,李某人也万万不敢心怀有怨,只望将来崔二爷有幸到福州,万万要来找我才是!”
说罢带了人昂然而走,竟似乎完全不怕被人告官一般。唯有那杨文辉面青唇白,再三和傅双楚告饶,只道自己着实不知此人为海寇。
双楚心知这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定然是有恃无恐,就算真带了人去抓捕,只怕也抓不到的,只是和杨文辉应酬了几句,心下却暗暗计较,却没有回王府,自回了自己外宅那边,心里合计了一番,又处理了些拍卖行和店铺的杂事,敬忠进来报道:“王爷来了。”
双楚一怔,起了身正要迎出去,就看到楚昭披了大氅走了进来,大氅上全是雪,慎事一路正追着他替他解衣,双楚笑道:“外头下雪了?怎么今儿过来这边?不是去文会赏梅去了吗?”
楚昭道:“并没什么意思,来来去去不过是那什么红香琉璃之类的大俗诗,孤就先回来了,回了王府听说你又出去了,孤看着雪大起来,今儿又是拍卖的日子,你必是又要找借口不回王府躲懒的,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说罢却是拉了双楚的手,脸色一沉道:“怎的手这么冰?屋里没放炭吗?”
双楚道:“适才写了几个字罢了。”楚昭早将他的手拉入怀中捂着,一边却自然而然地低头和双楚接了个吻,看着人摆膳了上来,吃过晚膳后,便又和双楚在炕上歪着,看双楚又在写东西,便自拿了些奏报翻着,如今双楚这小小外宅,却早成了楚昭常来的地方,王府里耳目众多,楚昭反喜欢时时来双楚这小院,自在舒适,因此房间里早就不知不觉多了楚昭的许多东西,连许多奏报都有专人送来。
只是楚昭今日只在一旁看着双楚端坐在炕桌前,凝神执笔,全神贯注,因着冬日屋里炭气旺,他双唇鲜红,眼睛睫毛纤长,腰身纤细,早就蠢蠢欲动,哪里还看得下奏报,伸了手过去将双楚环抱着,一边低头去亲双楚的耳尖。
双楚动了几次,始终没办法驱散这骚扰,眼看那双手干脆去熟门熟路地解他的腰带起来,放了笔按着笑道:“王爷,你总该给我歇几日吧?这年才过了多久,就是朝廷大臣也要放假呢,我这可是天天当差,竟没个歇息的时候。”
楚昭被他逗得发笑道:“哪次不是你躺着,都是孤在出力服侍你,你还要反赖一口……”手上却一点没闲着,屋里炭盆多,暖和如春,他不过穿着一件青色外袍,解开便露出了修身的薄薄丝衣来。
双楚一本正经道:“我也是为王爷着想,俗话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楚昭笑得身体簌簌发抖,双楚却乘机将衣服披了上身道:“王爷好歹给我写完这折子。”
楚昭低头去看:“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呢?连你家主子都冷落了。”
双楚道:“我是想着那不冻港那边,从前不是和你说过么?也该合计着开春后建起来了,咱们大宁藩海事若是能兴起来,殿下到时候只管什么都不做,光收钱都能收得手软。”
楚昭道:“开春的事,现在忙什么?”
双楚笑道:“今儿我不是去见了个海商吗?后来你猜那是谁?居然是东南海那一代横行的海寇,海狼李氏兄弟之一,他想和我买龙鳞刀呢,我今儿后来打听了下,他们如今的确是和倭寇那边闹翻了,如今时常在海上缠斗,也难怪他们想要买趁手的武器,我想着这龙鳞刀也不是不能不卖给他们,海狼手里船队就有十来支,若是和他们借点造船、海航、建港的人才来,我们也就是出点龙鳞刀,倒是趁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