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一家刚开张不久的烧饼铺,老板姓罗,有一位极爱跟人家长里短的寡妇。日上三竿后,客人渐少,罗大姐揣着手走到酒铺柜台前来。
“秦娘子,昨夜又被你家相公折腾坏了吧?”
心月一愣。
罗大姐伸手指指眼睑,意思是心月疲惫的痕迹太明显,指完后,又压低声道:“昨晚上我起夜,听到你们那边哭声断断续续的。怎么,小秦这么不知轻重的?”
心月羞恼:“罗大姐,你胡说什么呢?”
“哎哟,这有什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罗大姐语气鄙薄又促狭,便要再说什么,眼睛忽然一直。
柜台后,秦岳拎着两坛酒出来了。
隆冬天寒,长安大街上人人都是棉衣夹袄,一层层地把人裹得粽子似的,唯独秦岳,一身深灰色缺胯衫,收袖束腰,衬着那宽肩长身,猿臂蜂腰,可真是越看越精神。
罗大姐唇角微翘,招呼道:“小秦来了,吃过早饭没有?大姐去给你拿个烧饼来!”
“不用。”秦岳漠声,拎着酒坛放在柜台上。心月来帮忙,夫妇二人一人倒酒,一人握酒笠,默契十足。
罗大姐心里嗤一声,走回自己的烧饼铺,很快后,便捧着一张热腾腾、香喷喷的烧饼来了。
“小秦,这张饼是刚出炉的,正热着,你快吃!”罗大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烧饼塞进秦岳怀里,“你说你这样壮,不多吃点,能填饱肚子?”
秦岳打开包烧饼的油纸,拿起心月的手,将烧饼送到她手里。
“……”罗大姐的笑容僵在脸上。
“多谢。”秦岳略一点头后,继续忙活。
罗大姐嘴唇抽一抽,看他二人半晌后,翻着白眼走了。
心月到底没吃那块烧饼,放在柜台上,神色带了些黯淡。
听街坊说,罗大姐的这家烧饼铺是两个月前开张的,那时候,她正在长安,家里就秦岳和笑笑。
心月乃教坊出身,怎会看不出来罗大姐对秦岳的意思?想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罗大姐没少来找秦岳攀交。
念及此,心月不由郁郁。
去年夏天,她跟秦岳来到长安,变卖一身家当,以夫妇名义开了这间酒铺。没多久,她生下笑笑,街坊邻里前来庆贺,夸秦岳有福气,能娶上她这样貌美的娘子,拥有笑笑这样可爱的女儿。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可事实上,她跟秦岳既无夫妻之实,秦岳也并非笑笑的生父。
二人的婚事是在船舱里仓促定下的,因为秦岳父母双亡,她也无亲无故,再加上逃亡的原因,婚礼便没有什么仪式,就是一起做了一锅鲜美的鲫鱼汤,在船舱里说说笑笑地喝了。
秦岳寡言少语,但为人很正派,成婚后,顾及到她有孕在身,两人一直是分房而居。后来她生下笑笑,没等出月子,就去了洛阳。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因为赵霁一事,她全然没有心思想跟秦岳同房完礼的事情。
这样算起来,秦岳相当于做了半年多的鳏夫。
当初如果不是秦岳,她跟笑笑早已死在了风雨交加的南湖里,救命之恩,愿以身相许的话是她说的,可现在,她人没许出去,反倒让人家帮忙照顾了大半年的女儿。
这恩情,实在是越欠越多了。
秦岳看一眼柜台上的烧饼,再看向心月颦蹙的眉头,拿起烧饼,走向隔壁的烧饼铺。
罗大姐爽朗的笑声传来,仔细听,似乎又有一些不快。
很快,秦岳返回,手里的烧饼不见了。
“今天想吃什么?”秦岳问。
心月回神,赧然:“随便做些便是了。”
秦岳想了想:“焦炸丸子可以么?”
这是心月最爱的一道家乡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