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再说话,明懿尚未直身,就觉得抚住龙可羡手臂的那面掌心像是跳了跳,紧跟着一阵风过,耳边细发扬起,那箭矢快得只看得到森冷的尾光,在半空拉出道弧度后,准准地扎入壶中。
明懿激动地喝道:“好!”
而后,听得“嗙”的一声,那壶自底部往上现出均匀的裂痕,炸了个四分五裂,底部的赤豆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明懿弯身附在龙可羡肩头,笑得直不起腰:“二妹妹好力气!”
龙可羡脸颊泛红,有些羞赧,那是被夸的,眼里却是熠熠生辉的,跟着也说:“龙可羡好力气。”
明懿笑罢,四处分发着箭矢。
内侍换上了新壶,四处拾掇着赤豆,圆溜溜的豆子在地面翻滚,和着零星的土粒,在说笑间滚到了一只粗糙的手底下。
那人兜手一捞,左右蹦跳的赤豆皆入了他手中,内侍愣愣地接着,连动作都没有看清,待手中兜满后,才仓皇行礼:“多谢计罗大人。”
计罗磬道:“举手之劳。”
龙可羡循声看过去,撞入双灰褐色的眼里,像是突然被蜂蛰了般,她下意识退了半步,周遭笑闹宛如退潮,渐次消弭,只有箭矢扎入壶底的声音沉闷地敲在耳边。
笃。笃。笃。
她看到计罗磬朝她走来,她想要后退,却似乎被只看不见的手摁住了,周身的气劲也像遇到某种压制,有气无力地流淌在四肢百骸,拖得她手脚沉重,迈不动步。
计罗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夜潮骤然涨返,周遭声响渐次回归,她听到他问:“好厉害的小女郎,力走沉,发循络,今年多大了?”
龙可羡抿紧了唇,连后心都湿透了:“十二。”
“几月生的?”
龙可羡:“二月二。”
“龙抬头啊,好意头!”计罗磬大笑两声,不再多言,转而向明勖明懿递上贺礼。
这出过后,龙可羡便无精打采,明懿柔声问了几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明懿心道怕是困了,便领她到殿外,后边侍女来传,道是皇后寻唤,龙可羡便朝她摆摆手,乖巧地往外走。
月光来到宫道间,起伏的白潮光波里送出道小小的身影,郁青抱剑立在马车旁,龙可羡耷拉着脑袋,扯扯郁青的裤腿,说要回家。
没料到那车帘刷啦打开,阿勒挑开帘子,往前倾身,懒悠悠地和龙可羡对视,看起来就是等得不耐烦了还要心甘情愿捱着,他看了她两眼。
“怎么回事儿,我好好的那么冲一个小炮仗送出去,回来就蔫巴了?”
龙可羡猫儿似的念了声:“没有力气。”
阿勒给郁青递个眼神,随后伸手,把她抱了上来。
车轮碾动时,龙可羡把脑袋埋在阿勒胸口,扒着他不肯下去。
郁青来回就是两刻钟的事,阿勒已经把宴上大大小小的事儿摸清楚了,拍着龙可羡后心:“计罗磬吓唬你了?”
龙可羡迟钝地摇头,闷声说:“没有吓唬,我害怕他……心里不害怕,但是手和脚都不听话,力气没有了,头脑昏昏的。”就像兽群中存在着森严的等级,在武力的绝对压制下,强弱之间就隔着道天堑。
龙可羡回想着看到计罗磬时,周身气劲服服帖帖,更像是身体对强者的本能规避,那种铁一般的压制力甚至让她连反抗的心都生不出来。
好比正当壮年的狮王,见到了还在找奶喝的小崽子,抬抬爪子,就能把她摁到动弹不得。
阿勒让她趴在颈间,免得闷死了。
“你一次病也没有生过。”
“一身异于常人的力气。”
“你说身体里有跑来跑去的火苗。”
“十岁时,你从坡上跌下来,石块划破膝盖,碎石子嵌入皮肉里,血淌了一地,你说你不痛。”
“你总是不痛。”阿勒若有所思。
是当真天赋异禀,不觉得痛,还是因为对这点痛感不敏锐。
如果是后者,阿勒把她往上颠了颠,没有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