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也乘着风从塔顶顺流而下。
“乙骨,你不是问‘龙’究竟是什么吗?”
“那就是了!”
她再次平举右手,可怖的能量在她指尖闪烁跳跃。在她手臂延伸线的尽头,是一头通体纯白的四足巨龙,除了乌黑的长鬃与鲜红的尖喙,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蓝白色的白雷锁链般捆住它小山般的身体,双翼拢在背后,拱出圆润的弧度,像是公主礼服上的坎肩。
当乙骨忧太在刀上结起凝实的咒力,像是嗅到美味的饵料,龙忍不住朝他的方向探出了长颈。一旦它有意使力,在它体表跳动的白雷就像遭逢寒风的花朵,立刻奄奄一息,随便龙迈出一步,就跟着一块儿掉落。
对咒力反应灵敏,简直就跟车上的咒灵一样。
但其他感官同样向乙骨忧太反馈,白色的巨兽身上并没有散发出咒灵常见的恶心味道,也没有丝毫咒力波动的痕迹。
——它不是咒灵。
但这无损于它压顶般的压迫感。
粗壮的下肢轻易地犁开路面,吐息掀动的气流让乙骨不得不费力在移动中保持平衡。龙努力弯下脖子向渺小的人类靠近,鼻翼翕动,似是专心的寻找什么。仿佛真正吸引它的其实也不是咒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能够形成咒力的源头。
我明白了,它在寻找情绪。乙骨忧太一面心想,一面不露痕迹地牵着龙、拉开与水塔的间距。
咒力来自人类的负面情绪。而咒术师擅长从细小的感情中提炼咒力。
身为菅原道真的后人,乙骨忧太返祖的血脉赋予他几乎无穷的天生咒力;又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少年过早地经受过人间极致的爱与悔恨的洗礼。
因此,在喜爱人类情绪的龙眼中,乙骨忧太的刀好像一片沸腾的熔岩之海,散发着眩目的、美丽的强光——那是一种天性上的致命吸引力。
与他相比,全身都笼罩在黑斗篷中的女孩便像一道微不足道的幽影了。即便此刻她直接站在帐内最高的水塔顶上,但于白色的巨龙而言,何尝会去注意站在岩石表面的一只蚂蚁呢?
“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群集并一分为六。”
趁着乙骨为自己拉开空间,强烈的白光随着吟唱从她指尖疾射而出,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就抵达了龙的胸前。
“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
那光一触即散,如流水遭遇磐石,自然地沿着龙的躯体分流散开六股,两两相对,如锁钥一般牢牢将它箍住,瞬间停下了龙的行动。
又是那种高浓度的不明能量,明亮的光柱杵在乙骨身前,让他的表皮发自本能地战栗。
但与咒力截然不同,光柱本身传递出来的感觉既不邪恶、也缺乏看起来应有的温度,更接近于某种中性的存在,仿佛天地初开时就存在一般理所当然。
虽然还没正式就读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但托被早早预定入学的福,乙骨忧太的课前预习做得相当不错。
他当然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日本国内由于咒灵频发,所以咒术师占据大势,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诸国。但在咒术师之外,日渐式微的神道、大业未成的异能者中,亦不乏奇人异士。
至于广大的海外世界,自然信仰、原始巫术、古典宗教、现代魔术……更是花样百出,各个都有压箱底的不传之秘。这不,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自己还被骑龙的魔女连夜追缉,飞过了半个伦敦城呢。
乙骨忧太单手拎刀,细细分辨着六杖光牢上涌动的力量波动。
女孩的两次攻击都是以语言为媒介来施展,似乎有些像言灵之术;没有献祭、没有阵法、没有施法道具,说明发动攻击的力量来自她体内;两次攻击有相近的数字编号,意味着是成体系的术式;吟唱看起来不是必选项,那么第二次攻击特意补齐,应当是有力量增幅的效果。
不是咒术师,不像异能者,也不像魔术师……
这般奇妙的能力,乙骨忧太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不禁心想,难道这就是五条悟不肯打电话,非得把自己踢到国外的原因?
蝴蝶从水塔顶上无声飞落。
天台上方,动弹不得的纯白之兽两眼懵懵,发出哀哀的、困惑的嘶鸣。
犹豫了一会儿,乙骨忧太比划着开口:“它……看起来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