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衍庆宫的嬷嬷,仍是宁王世子夫妻入宫那日来传话的,还曾和烟戚偷偷说过沈衿也会来。
这回嬷嬷更热情,看着烟戚,好话不停地往外冒,“诶呦,小主,奴婢上次就瞧出来了,您水灵灵的,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烟戚笑着又给了嬷嬷赏钱,“辛苦嬷嬷走一趟了。”
她升了位份,也同上回一般,对一个外间侍奉茶水的嬷嬷态度亲和。嬷嬷在袖中掂了掂分量,十两有余,她嘴角一抖,更真诚了,“小主当真是宫中头一份的善人。”
“……小主升了位份,当今后宫还没个正主娘娘,皇上又是个男子,有些话还是要亲娘来说的。”
敲打警告的话,被嬷嬷说的像是婆母同儿媳妇话家常。可烟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对皇上、太后这两人来说,只是个奴婢。
若自视甚高,才是自讨苦吃。
一路闲谈,烟戚得知嬷嬷姓蔡,早年在先帝跟前做事,先帝驾崩后才到了寿康宫,侍奉从前的何皇后。
先帝在世时,蔡嬷嬷和芹霏她们一样,都是有脸面的。可帝后并不和睦,蔡嬷嬷因着先帝跟前的人,所以格外不和太后眼缘,仰仗的主子没了,她又没逮到出宫的机会,才被打发到外间去。
烟戚是后宫中难得敬重她的人,也认真听她说话,寿康宫那些小蹄子宫女还时不时欺到她头上来呢,蔡嬷嬷也乐意多对她说些。
“小主切记,太后娘娘若说什么难听的……千万不要反驳,就是平白、”蔡嬷嬷知自己失言,又连着干咳几声,才悄悄道:“只管认错,别辩解。”
她们这些在宫中的老人,尤其是先帝、太后、还未成香魂一缕的息妃跟前的,谁人没见过这三位之间的暗潮涌动。
盛宠的妃子周身娇贵,华服美冠,出行的架势盖过了皇后,除了当时的董太后,又有谁人敢说一句。
息氏国色天香,一举一动皆婉转风流,多少次在后宫众人面前,长眉一挑,檀唇轻启,笑吟吟地将何皇后怼的哑口无言。
皇后只能任由被皇帝庇护的息妃欺压,被逼迫的常年抱病。如今大权在握,收拾一个想要勾她儿子的妃子岂不是轻轻松松。
烟戚知道这是需要谨记的话。
到了寿康宫,走了一路气喘吁吁的蔡嬷嬷进去回话,烟戚站在殿外等着,殿门前站着几个神色严肃的宫女。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蔡嬷嬷脸色灰败地走了出来,对烟戚说:“何家娘子、也就是陛下的表妹今日进宫来了,太后娘娘同侄女叙话呢,今日恐怕挪不出空来见小主了。”
“太后娘娘说,小主不知后宫规矩,这回便饶了过去,这月抄上三十遍宫规,今日在佛堂前跪半日,以儆效尤。”
宫规比垒地的砖石还厚,一日一遍,整个白日都不用做旁的事了。烟戚只能受着,还要在殿前行大礼谢过太后的恩。
她跟着宫人,去了寿康宫后面的小佛堂,这处逼狭且偏,太后平日是不来的,或许只是宫婢受罚时,才到这里。
烟戚跪于佛龛前,竟是连个蒲团都没有,双膝只好直愣愣地碰在冰冷的石地上,引路前来的宫人将门也关上了,只有高高的小窗,透进点微弱的光。
凉意从膝缝钻上来,她面前放了小桌,备了笔墨,她只好半伏在小桌上,勉强一字一句地抄着。
似乎过了许久,手腕都酸痛起来,阴冷气都钻进骨子里了,还没到冬日呢,烟戚已觉刺骨寒,打了个冷战,笔下的字迹也愈发僵硬,只好放下毛笔,搓着手暖一暖。
烟戚透过小窗看去,金乌不过刚升到正中央,她还要跪好长一阵儿。
是当真没人来监督她,烟戚跪了太久,索性站了起来,四处走走,动一动僵硬的脚。
“咔嚓——”
在里面逛了几圈,此刻走到角落的烟戚突然愣住。佛堂是正气肃清之地,本应静谧至极,佛像后头却发出声响,格外渗人。
门太远了,旁边有存放香火的柜子,烟戚放轻脚步,躲到了柜子后头。
声响未歇,甚至越来越大。烟戚想,若她此刻冲出门,说是佛像有异,本就不喜她的太后,恐怕会将她当做疯妇弄死。
烟戚浑身被冷汗浸湿,阴影中动静愈发大,“咔嚓咔嚓”不停,时而伴着“吧唧吧唧”,不断响起,却不再靠近。
这声音……莫不是神兽在吃香火?看多了鬼怪志异的烟戚嘀咕着,但能吃东西,背后的东西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也不能一直躲在此处,于是烟戚大着胆子,提起裙角,绣鞋轻轻落地,向着佛像后头走去。
一步,又一步,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完全没发觉烟戚在不知不觉靠近。
烟戚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屏住呼吸,心好似悬在嗓子眼里,一下下地往出崩。
还有一步。
后头却突然没了动静。
烟戚此刻退也不是,再往前不是,冷不防的脚下发沉,被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