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宴不喜喧闹,篝火席又在他帐前办,他好清静,即避到远处一杂物堆砌的帐中休憩。
外是摇曳的笑语欢腔,火光重重在帐上斑驳,光影恍惚,他正有困意,却闻低声怨吵,“阿瑾,你看看都已是及笄的姑娘了,怎行事还如此莽撞?饮酒还能洒满身?”
“是二哥偏拿我逗趣”一娇软莺啼似有几分委屈,凄婉诉冤道,“我小声问他边上壮汉是何许人士,怎能长得比旁人都要高大魁梧。二哥故意用那般口音同我说,闪、安、东、银我这一笑,便没能拿稳酒杯大哥该去谴责二哥才是。”
“好好好”男子也被逗乐,训策也转为安抚,“赶紧将这身去换了,蜀地夜寒,莫着凉。”
女子被劝动,“可怎不去大哥帐中换衣?要跑这么远”
“我住得是通铺,还有伤员躺在那休养阿瑾放心,这帐中平日是用来放军中琐杂的,无人会来,我就在门口替你守着。”
陆时宴极少听世俗玩笑,恍如梦寐,竟耐着性子往下听,可上翘嘴角还未收,就见女子已掀幰帘而进,他脸色忽变,正欲起身制止,却看那缕袅娜已窸窸窣窣褪了外裙。
脱得倒是迅捷!
陆时宴一时哑口,默默又垂躺而下,幸好两人之间还有一破旧的六折透纱屏风挡着,女子未觉异样,他也不敢发出声响。
他该闭眼的,可许是头脑还未清明,他慵懒耷拉着眼皮,斜倚在榻,暗影浮动。
她曼妙身段伸展在屏风上,侧颈优美,银屏纱帐,外头隐隐绰绰的火光,都给她的身线添了迷蒙,更显玲珑。
她只是在换衣,毫无逾矩之举,可戒律清规却突兀地在陆时宴心中盘桓。
他稍稍抬眼,屏上的夏荷牵牵绕绕,粉色荷瓣仰在她的心口处,托着那团酥绵玉山峰,似月中仙人。
慾念纵起。
陆时宴赶紧侧目,多年的克制,他不习惯自己这样血淋淋的见色起意。
可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地上倒影,楚腰玉腿更如纤纤青烟,他似被烟雾缭绕笼罩,靡溶的摩挲穿衣声,他的脑中猛然闪过一瞬空缺的静止。
好在影子徐徐飘向了帐外,直至烟消声散,没了动静。
“难得见你游神,可是为圣上赏赐烦忧?”
一男子低沉之音从窗外传来,陆时宴起身见礼,声色不见有异,“父亲。”
陆敬跨门而进,“巴楚战役报捷,圣上原想提拔你为骠骑将军,我知你担忧世家门阀独大,会在朝中引起不满,才拒了圣上做了小小守备。可这回春耕犁种护驾有功,怕是要逃不过圣上赏赐了。”
他长叹一声,眉额叠忧,“我统率六州兵马,若是你再被提携,只怕国公府命不久矣”
不怪镇国公危言耸听,现朝中已有“打压士族,加强皇权”之弹劾传出,若是陆时宴再被加封,只怕群臣攻讦矛头将直指镇国公府。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在旁人眼里艳羡的加官进禄却是世家眼中的祸端。
星河藏隐,天色未明。
陆时宴再度端凝檐下灯笼,神思良久,恍然一笑,“父亲不必忧心,我有一法。”
“再拒赏?”
“非。讨赏。”
陆时宴神色已全然放松,缓步向前,“赐婚。”
陆敬骇异,“你要讨的赏是让圣上赐婚?”
这确实是能避开升官加爵,可与世家联姻,反倒会引起更大风波,除非
“你要娶个平民女子?”
他睐目望向时宴,他的儿子向来不动声色,冷淡果断,哪怕在中武状元之时,眉目都不见喜悦,寒如冷箭。但眼下,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那向来浓阴的俊容添了几丝不易觉察的兴奋,这是少见的。
陆敬面色一凝,眸色倏冷,“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