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两人一同回到柳宅。
推开未上锁的大门,明雪枝一边跨过门槛,一边同柳湍雨说话,“听你昨天的描述好像是遭袭了,但是尸体的情况……”她捏着下巴思考,“好像是死于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击毙命,但又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可惜我不会验尸。”
刚一绕过影壁,就有一穿着富丽的陌生老者搓着手上前,笑得跟朵菊花,“早上好啊,明仙师可曾用过早点了?要不要来镇上吃点?仙师一路辛苦,镇上的乡亲备了些薄酒,中午还请赏光。”
明雪枝也不问他是谁,只是点点头,“吃过了,谢谢。”说完就绕过他往里走。
老者频频给柳湍雨使眼色,这个小柳也太没眼力见了,连引荐一二都不懂么?
柳湍雨一声叹息,拦住明雪枝向她介绍道:“这位是镇长先生,德高望重,非常和善。我们现在的住处就是先生安排的。”
“是是是,不知道仙师住得还舒心吗?”
看到明雪枝不想回答,柳湍雨只好替她应和:“多谢镇长美意,生活起居样样方便,好得很。”
镇长还想说些什么,被明雪枝打断,“我们一定要在这聊天吗?尸体腐败得很快,从遇害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即便现在还未过元宵,也存不住那么久。”
“这……”镇长脸上并没出现预想中的恼怒,反而摘下帽子,有些尴尬地摸摸没几根头发的头顶,“昨日仙师看过后,想着就丢在这也不好,柳家的人我们就收走下葬了。”
明雪枝惊讶地转身,“你们知道死因了?”
镇长抓着小毡帽,“这个,大概是谋杀吧,他们身上有刀伤。”
事情有些难办了,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也就无从下手调查是魔修魔物作祟,还是普通人的争斗。
更意外的是,下葬竟然连柳湍雨这个柳家人都没知会,而柳湍雨正袖着手垂首站在离二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听见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很习惯被忽视。没有人会问他的意见,也没有人会把他的意见当回事。
送走了镇长,两人开始调查柳家,试图再找出些蛛丝马迹。
柳宅是一进的旧宅子,虽然小,但跟周围的茅草屋木屋比起来,砖瓦房算不错的了。庭中种着一棵老柳树,稀稀落落地长着灰绿叶子。柳湍雨领着明雪枝走进宅中,扑面而来的阴冷叫人打抖。南方的室内,有时候比室外还冷。
柳湍雨搓了搓通红的手,神色有种化不开的阴郁,跟宅院的白墙一样,看上去灰白一片,“明小姐冷吗?我去把炉子升起来。”他瘦得像竹节虫,风一吹,人就在衣服里荡。
“修仙之人体内自有气息回转,六脉畅通,是不会冷的。”厚重衣服会阻碍行动,她穿得很薄,就跟夏天一样。
柳湍雨穿得跟她一样薄,但原因显然不一样。
“案发在孩子们的房间,父母当时在哄睡,他们六个人是一起的。”
房间内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地上乱扔着拨浪鼓、布娃娃,乱得让人不知如何下脚。大床上的小枕头小褥子凌乱不堪,大量的褐色血迹干硬凝结,上面还有呕吐物。贼人的利器划破被子,棉花跑了一床。床头的木柜翻得一团乱,小孩的尿布衣物垂在大敞的柜子边缘。
窗户旁边有大量呕吐物,身体的主人受了很大刺激,液体走势呈放射状。先是昨晚的食物,然后是混杂着血块的血。
柳湍雨稍作思考,很快理清思路。
根据现场的痕迹,他踩过地上的布娃娃,指着还原道:“当时应该是这样的……孩子们睡在床上。看窗户纸上污物的高度,站在那的是母亲,她在整理橱柜,父亲则坐在床边讲故事。”
他的语气很冷静,好像死掉的不是他的亲人。昨日听闻死讯的激动只是出于同理心,既然已经死了,再花情绪也没有意义。
明雪枝环顾一周后皱眉:“我之前来的时候,这里没有那么乱,床头的木柜还是合上的。”
柳湍雨笑笑,“应该是昨天你离开后,他们就来搜刮了,收尸只是好听的说法。”看到自己家被人翻箱倒柜,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他全无所谓。没人过问,甚至他自己都不太在乎。
他悒悒不欢的眉眼如寒夜黑池,漾起嘲讽的笑,“昨天他们没杀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就像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知道自己永远也爬不出潮湿的苔壁。
她转了一圈,“你的房间在哪里?”
“我没有自己的房间,我睡在过道上。”
主卧也一样乱,柳湍雨捡起地上的账本,上面的开支堪堪齐平,但是上个月莫名有了一笔很大的进项。他回忆着,整个柳家是他在管,可这笔多出来的钱完全没有印象。记录的字迹不是他的,也没有任何存根。